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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记忆中的背影

 | majian  2016年09月23日10:24

  记忆似一杯烈酒,千杯下肚依旧记得家的味道,酌酒相迎,忘不了的是脑海中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身影,却又如此熟悉,似近在咫尺却又求不得。寻着这股浓郁,我总会在不觉间又踏上生活过的那座小庭院,在脑海深处一点点唤醒那尘封的光景。

   暖意浓浓,微风总能撩人心绪,泛起的思绪久久萦绕心头,在一片旷野山峦的背后,一阵和风拂来,吹开了盘踞山野的面纱,挑拨着那棵斑驳的枯柳,夹杂着瑟缩的声息。是啊,自从长大后几乎再没来过这里,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色,凭借脑海里仅有的断断续续的影像,填补着我心底良久的空白,置身于此,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那座庭院,再次开启了那段时光。

  姥姥庭院中的那颗柳树,从我懂事起就是一个时间的存在。我曾问过姥姥记不记得何时有的这颗老柳树,但姥姥也记不清楚了。姥姥告诉我,打从她嫁到这里,这棵柳树就早已在院子里扎根盘虬了。几年?几十年?谁也无从知晓了,姥爷走得早,我连最早的片许记忆都没有,更无人可询了。看着这棵跫然的老者,我倒觉得它像过往的刻录机,见证着岁月、人的变迁,我也真担心,年迈的它会不会也像人一样,哪天就会因为生老病死不在了。

  我最开心的时光便来自于这个庭院。每每去姥姥家,我最喜欢呆在柳树下,仿佛自己依偎着一片天地,在这只属于我的“舞台”,我能够恣意的骄纵。而依偎着这颗古柳,我内心俨然也仿佛有了另一番归属,闲暇之时,我便会自言自语的对着老柳树讲我的小秘密。譬如怎么被邻居的小孩用石子扔了,不小心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了等等,但一直以来我始终一个人静静地诉说着,可我知道它会听得到,只是它不会说话,兴许它每每弄的叶子沙沙作响也是一种回应吧。夏日里,我总喜欢偷偷的呆在柳树的背影里,免去烈日的烤灼,吹着热乎乎的风,却有丝丝凉爽的惬意。姥姥和我都很喜欢这棵柳树,姥姥也经常在柳树下陪我聊天、玩耍,即便是有事要忙,她还是要陪我玩够了才肯去忙手头的活儿。有时我也会在一旁静静看着姥姥绣花,白净的布料上在针线的游走中愈发显出生动的图案,每次看到那些生动的绣图,我总是惊诧于姥姥的“魔术”,还总是嚷求着姥姥也教我这个变戏法,但每次我都忍不住被几颗甜糖给打发了,学变戏法的事一眨眼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漫长的时间里,柳树给了姥姥回忆,姥姥也在悉心照顾着它,浇水、修剪枝叶。每天姥姥总会打扫着布满泥土、石砾的小庭院,一遍又一遍,清理着光阴的尘埃。时间过得很快,一点点的流失,就像一个锤子,一块块把记忆敲没了,留下的只有不肯丢掉的美好。现如今在外求学的我,没法舍离,只能在梦中拥抱那座院子,一直缠绵心中的哀愁,也无法依偎在老柳树的心里。

  虽说记忆模糊了些,但有一件事我始终耿耿于怀。岁月的流逝,让姥姥愈发年迈,在换季的日子里她的肩周炎和风湿病愈显的严重。记得那是雨后的下午,乌云随风渐渐散去,一缕缕的金光从厚重的云层后面偷跑出来。望着大好的天气,憋闷了快一天的我嚷求着姥姥陪我出去走走,生性心软的姥姥经不住我的“折腾”,便是答应了。我欣喜地帮姥姥拿出了拐杖,陪在一旁慢慢的在雨后的羊肠小道上行走。路虽窄却干净得很,被雨水冲刷过后俨然卸了妆的小生一般。在我内心满是欢喜之际,却不曾想到在一旁玩耍的孩童戏谑起了姥姥,他们一边嬉笑一边唱着“老婆子、小拐杖,一瘸一拐真好玩”,生性倔强的我怎容得了姥姥被这样嘲讽,我一股脑儿的冲上去逮住一个按到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其他的孩子看状不好,早早跑没了人影。姥姥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孩子已被我打的嚎啕大哭。奶奶本想说些什么的,然而她只是悄悄地把我带回了家。或许那些话是童言无忌,但却深深刺痛了我,让我始终无法忘记,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每每姥姥想让我陪着出去逛逛,我总是用各种理由搪塞,劝着姥姥在院子里走走,走远了我也不放心。后来,我从妈那里得知,姥姥想到被我揍的那个孩子,心里总觉得愧疚,就偷偷瞒着我给那家人送去了一小篮儿鸡蛋赔了不是。听过后,我心里总觉得一阵酸楚,有几分的不理解为什么姥姥活了大半辈子总要迁就别人呢?

  渐渐地我长大了,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而姥姥的身影却只能存在我嗔湿的泪光中,山后面的背影再也不在了,只有那片天,那抹绿依旧变换着。再看着院子里孤零零的枯柳,历经沧桑的风霜雨雪,早已是伤痕累累。时间的锯末,不会手下留情,粗狂的树干布满了皴裂的纹。雨把空气湿润了,风再从它开裂的地方把湿润的空气送进去,太阳出来后干燥了一切。经磨寒冬的天寒地冻,又踏入炎炎夏日的闷燥,让原来灰黑的糙皮变得更加的水火难侵,让开裂的地方变得再也“沟壑”交织。苍枯的老柳树,早已在风中残年竭尽,散尽生命的余力。望着它,心底的情愁却越来越浓烈,如同发酵醇厚的美酒,每一滴都甘润到泪中。

  几年前,姥姥的风湿越来越严重了,再也不能陪着我坐在柳树下讲述着有趣的故事,而是与医院结了缘。每次去看病,医生总会轻轻敲击姥姥的膝盖,看上去干瘪的小腿,着实就像干枯的枝条,我都不知道那双细腿是如何撑着这幅身躯的,一看到我心里就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可我却无能为力,我多希望那时能在多些时间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也好。时间总是无情,哪怕一丝怜悯都不给予你,我与姥姥一起玩耍的日子,只有那棵沧桑的老柳树可以见证了。可是,自从姥姥病了,只能每天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出去逛一逛,那些不舍的画面只能存在记忆中。如今,每次我再回姥姥家,庭院里的那棵柳树消去了挺立的生气,而是被枯萎的颓唐所包裹,干涸的树干,枯零的枝条,再也没有了生机。

  姥姥总会爱唠叨些,总说自己老了,视力不太好了,耳朵也变得有些背了,有时候记忆力也会混沌了。当时还懵懂的我,不觉得老了是一种什么感受,可是现在看到姥姥,慢慢的明白了姥姥的内心对“老”的感受,但姥姥似乎看的很淡然,并没有过多的害怕,反而总是对我讲着以前的故事,或许这是姥姥想要留下记忆的一种方法吧。只不过我再也不能清楚姥姥心里对老家的心情了,或许,那碗乡愁,如初沏的茶水,颜色清淡,稍微有些苦涩,却不乏各种有滋的味道,甘,苦都在其中,容你可以细细回味。

  当我再次回到了那个小院,看到在风中仍旧勉强颤巍巍的柳树,我想,生命或许就是如此吧,伴随着时间的剪影,那记忆的背影,我只能深深的印在脑海中。而心底那总爱泛起涟漪的几缕哀愁,如今也追随心中难舍的身影,踏上了回家的路,叶落归根,终其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