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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作家哲贵:温州文化有极大的优点,也有极大的缺点

来源:浙江在线 | 刘慧 沈听雨  2017年07月27日09:10

7月22日,在由《江南》杂志社、纯真年代书吧、十月文艺出版社主办新书《猛虎图》分享会上,作家哲贵在与记者的对话中说,温州文化有极大的优点,也有极大的缺点。

《江南》杂志总编钟求是(左一)与哲贵对话

记者:为什么写了这样一本书《猛虎图》?

哲贵:这个长篇小说是2007年之后,我个人小说创作的一个节点。2007年以后,我关注领域基本上集中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温州一拨先富起来的人群。他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裂变呈现怎样的面貌?这样的关注点,有两个原因:大家都知道,改革开放以来,“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整个中国都像坐过山车一样发生变化,特别是温州,号称中国民营经济的策源地,我就想把写作视角深入身边朋友的生活和内心。

另一个方面,2007年,我的小说习作创作已写了十几年,但是没有找到一个根本的出发点,一个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的独特的点,也就是“哲贵标签”。所以,我选择了经济领域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的生活和精神,作为书写对象。但这里面也有个问题,既然你要写这个人群,你和别的作家的不同在哪里?我也看了些国内和国外的书,几乎所有的作家在写到商人这个群体时,是带有偏见的:唯利是图,斤斤计较,无商不奸。比如《包法利夫人》中对布商乐乐有过8次侧面描写,但正面甚至中性的描写一次都没有。我想即使再坏的人,都会有人性闪光的地方所在。所以我想写出人本身,首先他是个人,其次才是商人,还原他为人的根本,有唯利是图的一面,也有情怀温暖的一面。

记者:什么对人物、对世界、对温州、对当下沸腾的生活,能够用这么平静的心情去描述?你还说过想做“温州的文化地标”,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

哲贵:说想要做温州的地标这句话,是有特殊时间、地点语境的。中国文人崇尚“出仕守己”,作为一个可能要老死在温州的作家,也不一定说一定要小说写到第一名,但对当地文化的研究、对经济的贡献、对温州人的公信力上的影响,都要做到相当的程度,才能称得上文化地标。但反过来作为作家,如果仅仅想要做温州第一号,是不够的。我和作协的年轻作家说,你首先要对自己有起码的要求,不说世界,至少要先成为中国的作家,而不仅仅是“温州作家”,要有这样的抱负。

所有人说到温州人或曰中国人的精神,大家总从经济角度来总结当下的精神。不过这几年我把温州的历史梳理了一遍,从南宋时期开始看温州,从东晋谢灵运开始说,唯物主义哲学影响了温州人的思想,也影响了我的写作。温州文化有极大的优点,但温州人为什么一直局限在永嘉学派。永嘉学派究竟能不能一直成为温州人看待世界的一个支点呢?温州人或者说中国人和世界交往的支撑,一定是中国文化:儒道释。作为一个可能老死在温州这个地方的人,在文化滋养方面,能否既吸收温州文化的滋养,又吸收中国文化的优点?

作家哲贵

记者:在你的作品中读到了许多无法逃脱的爱情。问问你对爱情的看法?

哲贵:我以前写过一个小说《在书之上》,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一个人可以通过书本拯救自己的灵魂。好的也行,坏的也行,无论你在社会上怎么样,可以通过书本拯救自己,那么在爱情上,就可以拯救对方。我的小说中没有完全的坏人,在《猛虎图》中,霍军用他养父的死敲诈亲生父亲,是个没有人性的浪荡子,但爱情拯救了霍军,他爱上了丁香芹,所以这里爱情可能就是一个办法。生活里面,爱情也许会在某阶段或某程度,表现出不太美好的东西,但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如果他没有爱情,则无法想象。人之所以为人,没有爱情,几乎是不成立的。

记者:在小说《猛虎图》里,好几对亲子关系都直呼其名,比如篮生叫刘发展和李美丽,几乎从来没喊过爸妈,是怎样做这样的处理?

哲贵:在北京鲁院开会时,有人指出我这小说有粗鄙化倾向。我是有意的粗俗化,没大没小,人物直呼其名是故意的,觉得叫爸爸什么的,都太文了。

记者:在《猛虎图》里,所有的人伦和爱情关系都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关系,一方面很世俗、纸醉金迷的,一方面又清心寡欲。你怎么处理这割裂的两面?

哲贵:我自己本身的生活就是和《空心人》里差不多,我想说的是,作家不能寒酸。但在《猛虎图》里,我把所有的纸醉金迷全部抽掉了,包括他的车换来换去什么牌子也都是一笔带过,最多保留了陈震东家里吃江蟹和对虾。这个小说想要表达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无论你的生活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但起起落落以后,回过头来总还是要审视自己。我希望把我的经验和梦想,有效地体现到作品里。

记者:书名《猛虎图》怎么取的?

哲贵:刚开始这本书名就叫《商人陈震东的奇幻之旅》,陈震东在这本书里过着一种精神生活,三十年中的生活裂变,我把生活场景基本上剥离了,用对话推进表现他的精神。后来改叫《猛虎》,又改成《猛虎图》。这里面有个调整,没有叫《猛虎图》时,老虎的意象都没有出来,是后来改了名字后加上这个意象的。甚至在第二稿时,我想把陈震东变成一个真正的老虎。但这个需要一个异化成为老虎的条件,这小说前面是个现实主义小说,最后有个魔幻主义结尾,小说就会不成立。三稿的时候就写他作为一个人,内心是头猛虎。改革开放四十年,甚至从大的历史观上放眼,历史又何尝不是一只老虎?这里有一个大的循环,最重要的还是回到自己。

作家谢鲁渤(右二)与哲贵对话

记者:改革开放近四十年,温商勇立潮头,现在又面临很大调整,想问下你对温商这个群体的看法?

哲贵:温州历史上还没有出现影响或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人物,接下来看温商,有没有从自身文化根源上反思自己?大家说到的温州精神是: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我和温州企业家沟通,他们对这个没有反思。我觉得这个是我们的根本问题,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决定了这个企业家或作家可以立多久、走多远。

温州人有个口头禅:把生活做好了,再去搞事情。意思是有了经济基础后,就有了淡定从容的心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这里也有个很大的问题,有了经济基础后,心态就变成了玩票。所以温州文化很少出现极端豁得出去的人,也成为没有走到最顶尖的文化阻碍之一。过日子都没有问题,但没有走到顶尖,这是个相辅相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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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对哲贵作品的看法?

作家谢鲁渤:最早认识哲贵是2006年,那时要整体推出温州作家,我们那会说,当黄哲贵变成哲贵,就会不同。第一次看哲贵作品是《姐妹裁缝店》,哲贵处理小说人物,没有一个他不太喜欢、不太待见的人物,作为作家,他的主观意识不是很强烈、不明显,不告诉你什么东西,就要你从对话里体会人物心境。《猛虎图》写“生意人陈震东的奇幻之旅”,没觉得怎么奇幻,没有任何描写生活的东西,只是碰到什么事情,朋友、夫妻之间的对话,让我感觉到对温州商人,可以从一个比较新的角度去认识。

《江南》杂志总编钟求是:看了这作品一年了,回忆一下,什么感觉?一是小说好看,给人一种轻松愉快的阅读感受。第二个感觉,人物很鲜活生动,尤其陈震东这个人,跟他对温州这些老板的熟悉度,捕捉特点进行典型化有关。另外作品描写又有点变形手法,和真实生活又不一样。他按照自己的审美要求变了个样,很幽默,实际上这些人物场景又很真实,是以对话推动情节的手法。再就是结尾,写了几稿,一稿是陈震东变成了老虎,显得生硬。后来就有了现在这个结尾,陈震东到了一个庙里,不要别人干扰,独立的安静的生活。哲贵的理想是当和尚,这是哲贵内心的一个折射。

另外还想撇开这本书,谈谈哲贵。哲贵酒量很好,从来没见到他喝醉过。会喝酒的人,一定是善于交朋友的,文学圈、商人、政界的,这些朋友就成了他写小说的资源。作家塑造人物,也是和小说里的人物交朋友。看他的书,感觉哲贵的朋友从文学作品中徐徐走来。小说完成了,朋友也交上了;甚至小说写完了,交情还没完。

新书分享会现场

很多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长发,颇为文艺范。长发意味着更年轻的时候,哲贵是更另类的、愤世嫉俗的,对社会对人更尖锐的,但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他理了头发以后,就和生活达成了和解,那么反映到作品中,也更接地气,人物塑造也更平和些。

再就是哲贵的野心。我们聊过在文学上想走多远?他也讲了他选择了成功者作为描写对象,用“信河街”来指代温州,那么他就塑造了自己的文学天地。哲贵笔下的信河街不仅是地理上的,实际上更是精神概念上的温州,从温州这个根据地和中国、世界打通,希望和读者达成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