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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叔时:信礼之亡,欲免得乎

来源:中国作家网 | by一苇  2017年09月18日20:59

  孔子读史,读到楚庄王伐陈灭陈而又从谏恢复陈国时,喟然叹曰:“贤哉楚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之信。”

  其“一言”,即为申叔时所出。

  申叔时,春秋楚庄王时的楚国公族,与携夏姬(春秋四大美女之一)奔晋而“楚才晋用”的申公巫臣是亲戚,此“一言”的引出也与夏姬有关。

  宣公十年(前599年),陈国发生内乱,夏姬的儿子大司马夏徵舒发动叛乱,杀掉陈灵公而自立为君,原因就是陈灵公和大臣孔宁、仪行父一起与夏姬淫乱。

  第二年冬天,楚庄王以夏氏作乱为由讨伐陈国。破陈之后,在栗门车裂夏徵舒,然后以陈国故地设置为县。

  其时申叔时正在齐国出使,回国向楚庄王复命时对于这一“丰功伟绩”未置一句赞美庆贺之辞,引发了庄王的责备。

  楚庄王:“夏徵舒无道而弑其君,我率领诸侯讨伐并处死他,不对吗?”

  申叔时:“夏徵舒弑君自立罪大恶极,讨伐并杀死他,当然是作为君王应当做的。”

  楚庄王:“诸侯、大臣和各地的县公等都因此对我庆贺,唯独你似乎不屑一顾,难道讨陈之举不值得庆贺吗?”

  申叔时引出“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的故事加以劝说:

  “牵牛践踏田地的人,肯定有过错,但因此就夺走他的牛,作为惩罚就显失公平了。君王这次号召诸侯用兵,是打着讨伐无道的旗号,如今却把陈国变成楚国的一个县,讨伐的目的岂不成了贪图陈国富庶的国土?用伐罪号召诸侯,而以贪婪告终,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

  庄王终于恍然大悟:

  “还是你的话有道理。但还可以补救吗,比如归还陈国的土地,为陈复国?”

  “不过‘取诸怀而与之’罢了!”

  楚庄王收回成命,重新封立陈国,把逃到晋国的公子午迎回即位为陈成公。

  第二年楚庄王邲之战大败晋军,霸主事业如日中天。申叔时被其光芒淹没,只在前594年的庄王伐宋时冒了个泡,以“筑室反耕”之计,使宋与楚讲和,其盟誓“我无尔诈,尔无我虞”,演变成后世一个“尔虞我诈”的成语。

  丘明先生再提到申叔时,已是近二十年后的楚共王时代。

  成公十五年(前576年),晋楚第一次弭兵之会的第五年,楚共王发兵攻打郑国,迫使郑国屈服于楚。第二年晋国联合齐、鲁、卫等国以郑国叛晋为由伐郑,楚共王率兵参战,拉开鄢陵之战序幕。

  楚军路过申地时,大司马子反(公子侧,庄王的弟弟)拜见已退休在家的申叔时,求问出兵之吉凶。

  “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

  申叔时避开对战争结果的直接预测,从最基本的战争要素说起:

  “德行用以施予恩惠,刑罚用以纠正邪恶,和顺用以事奉神灵,道义用以建立利益,礼法用以顺应时宜,信用用以维持成果。

  “百姓生活优厚,德行便端正;举动有利,事情便合乎法度;时宜合适,万物便有所成就。如此才能民尽所需、人尽守则,才能上下和睦、内外统一。这些都是战争不可或缺的要素,如《诗》所言:‘立我烝民,莫匪尔极。’”

  接下来,他进一步归纳了战争所以能够胜利的根本原因:

  “神灵降福君主,四时没有灾害,百姓生活优厚,士兵们才会齐心一致,才会全力服从命令而不顾性命前仆后继!”

  最后,他才一针见血地指出:

  “如今之楚国,内部丢弃百姓,外部断绝友好,不讲信用亵渎神圣的盟约,违反时令发动战争,不管百姓疲劳以逞快意。当人们不知道什么是信用,当进退都是罪过,而为自己的结局担忧时,还有谁肯去送命?”

  对于子反,他同样毫不客气:

  “记住我的话去做你该做的吧,我们恐怕不会再见面了!”

  随行的郑国使者姚句耳回国后回答正卿子驷的询问时,也从楚军的行军迅速、考虑不周、行列丧失等,认为楚国恐怕败局已定。

  其实,早在楚国第一次撕毁弭兵合约出兵郑国时,申叔时就预测到了这次楚军的失败及子反的结局。

  当时楚国准备向北方出兵,时任令尹的子囊提出不能背弃刚刚与晋国的结盟,子反却说:

  “形势有利于我们,正是征服诸侯的大好时机,还谈什么盟约?”

  住在采邑申地的申叔时听到这话,断然预言子反必然不能免于祸难:

  “信以守礼,礼以庇身。信礼之亡,欲免得乎?”信用用来保持礼义,礼义用来保护生存。信用、礼义都没有了,想要免于祸难,可能吗?

  申叔时成功预言了楚宋之战、鄢陵之战的结果和大司马子反的下场,被后世公认为先知式的人物。如此“神机妙算”的背后,对于形势的研判与规律的把握,究其根源勿庸置疑应归于其阅历的积累与知识的沉淀。

  丘明先生在《国语.楚语上》中,详细阐述了申叔时教育思想中的“秋”、“世”、“诗”、“礼”、“乐”、“令”、“语”、“故志”、“训典”等教育内容,以及托物言志、身体力行、推己及人等教育理念。丘明先生甚至托言申叔时,认为“如此全面的教导体系,还不能教育好一个人的话,那还可以救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