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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令我云淡风轻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江 涌  2017年09月22日09:43

由于缘分,《刘湘如精品散文上下册》刚上世,就让我第一个见到它,甚至超过了作者本人,这是事前我未曾想到的。朱社长很热情从柜中取出样书,初见宽厚朴实,不失大气。封面上《刘湘如精品散文集》,自上而下,八个散发着浓浓文人气息的墨迹,有功力,很亲近,是刘老自书的。左侧的《湘如读书图》与《湘如君像》,是画家兴泉的妙笔。两件作品我都是亲历者,还记得当时我们围坐吟诗、论画、谈文学,畅谈古今,窗外细雨,亦是极好的回忆。

自湘如先生春节去沪,便了无音信,甚至连平日交流的微信也停了。5月在杭州小住时,故意用微信写了三天的游记,知道他若见了,一定会电话来,邀我去上海家中做客的。但仍毫无消息,不觉有些挂念,毕竟年龄渐大了。我喜欢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特异文化现象,有时也用易学搞些卜卦的娱乐演绎,得了“山高水深,各得其所,因损得益”的象,有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思,心结便去了大半,我还就近在灵隐寺为他祈了福,希望我心目中一贯尊崇的湘如先生万事顺意,健康快乐,学问和著作更加丰硕。果然未出半月,接到先生的电话,知道先生一切都好!再走在路上,发现空落的街道仿佛又重新热闹起来了,感觉很开心!

湘如先生每次从上海回肥时,我总要去拜访他,他一点没有名家的架子,总会让我在他家中做客,品各样的茶,他见我来了总放下手中的事,陪我聊天。我也知道这次出版散文精品文集的上下册,只是先生文集中的4-6卷与7-9卷中的内容,从先生近500万字的散文中精选出来的。一直爱看湘如先生的文章,不仅因为他的才思与深度,更有为人优雅宽厚的原因,如今这样的老先生不多了,遇着都是福气。

雨未停,正好读书。序是刘老自己写的,是心里话,一读来心头便有触动。“这年头,搞纯文学创作需要内力和勇气。至于诗歌和散文创作,更需要一点理想的浪漫精神,或者你喜欢享受文学的清贫。作家本该具备纯净的性情,尤其是在文学被边缘化的今天,文学不仅需要你爱的指数,还需要你的忍耐和寂寞,因为它不同于社会活动,离功名利禄很近,它必须让你孤独。只有让自己进入闭关的状态,拒绝一切尘俗的沾染,你才能开拓出心灵中潜存的智慧……”依次读来,文章各有神采,蕴藉深厚,渐随文字,和着雨声,又入山水画境,如此的美妙,品至佳处,手触身边,无纸无砚,好在心里有的。“一支妙笔好淋漓,阔笔渊博大文人。可惜逃禅未得见,相约金秋赏菊时。”诗赠刘老,云淡风轻,无边原野,都在此中了。

总以为我们的相遇是巧合又是注定的,就如同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感觉。从我的阅读量与审美艰难地爬到一定程度后,我这颗愚钝的脑袋能记住的名字就越来越少了。但有个人很特别,总在那么亲切地对着我笑,永远也不会搬离,他就是与我那些历代名士蜗居在一起的学养深厚的作家和学者刘湘如先生。

最初看到先生早年写的《枫桥香榧》时,便欲罢不能,近乎有些上瘾的味道。淡淡的时光被沉淀在那个朴素的年代里,一首歌被阅读的人悄悄唤醒,悠扬的旋律在文字间缓缓穿行,无多时,记忆中那如水的光阴又明澈起来,不由让人心生欢喜。此生极不爱奉承,违心的话说出来总有一种嚼蜡的感觉,但湘如先生的文字我是真实喜欢的。因为读来是发自内心的、智慧的、诙谐的、生动的。一捧故乡的泥土、一杆芦苇、一副对联、一眼泉、一把折扇、一封家书,随处皆能入笔,初看信手拈来,小处着手,但无需多时,便万流涌动,汇成江河入海之壮阔。每到此时,都常会让我想起那年他倚窗说的那句话:“路,很宽,很长,我想前面定是无限的春光……”

我记忆中的大师,是没有不懂寂寞的。成名前如果说贫困是他们的朋友,那么寂寞就是他们的影子。湘如先生也是这样,曾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久久地耕耘过,但他是快乐的!因为我了解他的快乐。“在寂寞中,你开始独思,开始面对茫茫的宇宙。你所思所见的一切,都是你自身心灵的图画。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白云蓝天,落日明月,一切都寂然不露声色地,随意听候你对它的表白……”

先生是真正的著作等身,长篇,短篇,小说、散文、随笔、评论、诗词、影视,都发表出版(播出)了很多,但因熟识我常会遇上些即兴创作的时候,那也是我喜欢的状态,此时不拘的他,显得更醇和、更自然、更淡泊、更宁静。

读其文如读其人,随着页码匀速地向前推进,他的面貌浮现并清晰起来。文字里的他是那样的哲思、睿智;有时又会是一种漫步行吟,不急不怠的状态。平日相聚时的一颦一笑,谈诗做赋时的激昂浪漫,都被这些酣畅的文字一一呈现于前。

“跨鞍走马六十年,临云登高欣无限。思如大鹏神翅展,静似金刚一块岩。”这是我一次高兴时写给他的,诗虽随意但湘如先生著书时的忘我状态,的确会给人一种金刚罗汉般的印象,静气凝神心明意定,顺着笔尖淌下的是纯净幽深的语言。笔一停,出去游历的魂魄才又定了下来,然后你看到的,就是他憨厚平静的笑……

古人曾说“写景易,言情难”。大概因景致为目之所及,留心者亦能得其一二;而情由心生,非胸怀壮阔者不能出矣,湘如先生便有着这样的胸怀。听老朋友们说过,在80年代初期,由长江文艺出版社为优秀散文作家专辑而特别推出的,刘湘如精美散文集《星月念》问世时,新华书店里曾连续出现过供不应求的脱销场面,许多文学爱好者和大、中学生甚至到书店排队购书的情景。那真是读书的好年月啊!在封闭十年的大门开启后,无论读者还是作家的心都是火热的,仅此足以说明大家对他的喜爱。但我更喜爱他幽默时的状态,记得有一日接到他的电话,声音蔑视的笑:“刚接到英格兰皇家艺术院聘我为顾问并颁发荣誉勋章通知!”正准备为他高兴,他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还有联合国聘我入世界教科文组织成员,《世界通史》入我为国际文学艺术大师,联合国评我为世界百名艺术泰斗……”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知道他的信箱里今天又添了不少垃圾。

湘如先生是个博学无厌的人,他不仅文章好,学问好,书法也堪称一流。写作与阅读成了他的生活习惯。每去探访看到他书房的几案上都是一摞书。文学、历史、哲学、书法都有,我也是爱读之人,知道手是不能伸的,但嘴上还是常让他做些义举,有时一整天的畅谈,自己都忘了,临行时他仍不忘将准备好的一袋书递来,打开一看里边码得整整齐齐。他尊重知识,因为他知道这是文人必上的瘾,永远戒不掉的毒,他就是这么不趋不躁,默默无声地耕耘和收获着。

湘如先生文字不像有些人刻意拼凑让人很累,他的文字读来愉悦而轻松,无论何事在他的笔触里,无不倾吐着对理想信念的渴望追求。有着诗画般的韵味,若聚若散,水岸高山;存着哲理的告诫与警醒,在清新隽永的美感背后,是他对生活朴素的体味,对自然山水草木深情的吟咏,是他向人们展示的郁郁葱葱的生命。

很多个夜晚的手不释卷,在轩窗竹影下读湘如先生的散文。记得他当年接连推出的散文著作《星月念》《淮上风情》《刘湘如散文》系列和情志卷等,就有很多人成为他忠实的崇拜者。老道简朴的语言格调,如在聆听一个智者的倾述。《星月念》《彗星》《佛国的岸》《悟》《春望》《却鼠》……都在意趣隐幽之中向读者揭示了一个真实朴素的人生道理。他曾谈及自己的写作,“从不是为了寻求或者得到什么,而纯是种心性的自然,感情有流淌……这些是我一个时期生活内容的折射,是凝过我心血的……”

再次走进他的文学世界,得益于新世纪以来发表在报刊上的优美文字:《西湖感事》、《灵寺》、《小人与大师》、《十步斋思绪》、《淘书》、《六十开悟》、《人性的力量》、《境界》、《关于诗歌的思想碎片》……等等,还有那些思想深遂的杂文《狼来了》、《名利与炒作》、《“厚黑学”的兴起》、《两种贫穷》、《买个理想如何?》……这种历经沉淀的内心独白,犹如一曲经典的老歌,天籁也!先生的散文笔触宏大,恣横酣畅,当代著名诗人公刘先生曾评价他的散文“动真情而不夸饰,寓哲理而非说教,由表及里,因小见大,笔尖上流着的是作者自身的真血,真泪,点点滴滴,必将渗入读者的良知,一如春雨之于土地。只有这样的作品兴旺起来,散文复兴的口号,庶几可望变成现实。”(《星月念》序)。当代著名作家鲁彦周称其散文是“散文中的精粹”(《淮上风情》序)。

《文心雕龙》里曾言:“情理为文,秀气成采”。近年有不少评论家,对社会上流行的小散文作出过不少议论,我也抱同感。而刘湘如的散文却在“情理为文”中得乎天成,亦庄亦谐,毫无造作之感。

那日正好读到明朝张羽的《咏兰花》,想来不正是他这种朴素自然的心境吗:

“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

这就是一种境,一种色彩,一种瞬间流淌出的人生情怀。在一杯酒里,一个花影下,一句禅语中,细雨纷飞处……顺着点点墨香都能寻到他印象的身影,一个让我佩服和崇敬的大作家和学者的真实的身影。一切云淡风轻,让我享受着先生的文学和文字陶冶中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