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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相亲》:女性困惑及自觉意识的再发现

来源:文汇报 | 顿河  2017年11月14日09:02

对爱情电影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最好的结局。而对于爱情来说,相爱只是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开头,是我们重新认识自己的一条漫漫长路。正因为这样,张艾嘉导演的新作 《相爱相亲》 显出了它别样的趣味和价值———它始于爱情、终延伸到爱情之外。

《相爱相亲》 的故事改编自真实事件,故事本身看起来像电视调解节目里的伦理官司:老母亲去世了,张艾嘉扮演的岳慧英执着于父母应合葬,于是要回乡迁坟。可早已过世的老父亲有个留在农村的原配,老太太阿祖强烈反对岳慧英的决定。岳慧英的女儿薇薇在电视台工作,她意外地将这场家丑“外扬”成了一桩公共事件。电影剧作的巧妙之处,在于不拘泥讨论孰对孰错,也不纠结于事件处理的结果,而是借由这一事件呈现阿祖、岳慧英和薇薇三代女性的情感困惑。

对比同个档期的美国超级大片,《相爱相亲》 是一部难得说人话、讲人情的电影。它并不刻意煽情,密密缝缝织起这部电影的,是日常生活中有关情感边界的种种细节,诸如父母推门要不要打招呼、“闪婚”前会不会犹豫……它和观众的共鸣,靠的是这细微处许许多多的“不得已”,都是微不足道的尴尬和真实,却戳心戳肺。小处着眼,小处落笔,最终让人感受到作品内在的扎实。但这不是一部“小富即安”的作品,创作者毕竟在寻常琐事里注入了的庞大创作的野心。朝细微里去,《相爱相亲》 拍出了中国式饮食男女的日常,往宏观上看,影片又在一家三代女性相同的困惑里,描绘出女性自觉意识的进步。

生活在农耕时代的姥姥阿祖,身为职业女性的岳慧英,以及成长在信息时代的薇薇,三代女性性格迥异,却同在爱情中面临“男性逃离”的困境。阿祖选择自欺欺人的等待,岳慧英选择严防死守的控制,看似最潇洒独立的薇薇,实则“无计可施”。三个人互为镜像,女性在爱情面对的“放弃自我”与“固守自我”的两难,最终尘埃落定于自我和解:等待了一辈子的阿祖说出“我不要你了”;斗争了一辈子的岳慧英想起了梦中那张模糊的脸,是丈夫年轻时候的样子;年轻的薇薇对执意去北京逐梦的男友说出“我不会等你那么久”。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相爱相亲》 在呈现不同代际的男女情感问题时,对那些怯懦的、逃逸的男性给予了原谅。薇薇外公是一切矛盾的始作俑者,他在个人情感和婚姻问题上的“拿不起放不下”,造成“他有了两个太太”这个糟糕的事实,但这位老先生在所有人的回忆中是有情有义的。田壮壮饰演的父亲周旋在老婆和女儿之间,和刘若英扮演的王太太劈着情操,漫无方向地开着精神上的无轨电车,岳慧英痛苦和焦虑的根源在于他温吞吞的暧昧,可他在女性面前进退得体,实在是个模范暖男。男女对待情感的态度和立场是不同的,张艾嘉似乎想从女性的立场阐明:爱情关系中有时显得拥挤,感情不以先来后到论,这种境况下,女性能够把握的只有自持、自省的自我认知。

张艾嘉亲自出演了岳慧英,这个中年母亲的视角构成了影片的主线。这其实是值得商榷的一个选择。田壮壮和张艾嘉的互动确实精彩,但故事因为停留在少年夫妻老来伴的保守思路,消减了更深入表达的可能。这个剧作最大的遗憾在于“薇薇”的面目模糊在外婆和母亲的阴影里,她把家事变成电视节目是事件升级的外因,但她面对祖辈、父辈两代人盘根错节的家务事,态度始终显得暧昧不明。我更愿意看到故事的重心落回薇薇身上,她在事业、爱情和亲情之间抉择,可以有更大的戏剧张力。在我们这个时代,男女社会分工的界限正在日益缩小,以薇薇为代表的年轻女性,如何认知自我其实有着更深刻的意义。

从处女作 《旧梦不须记》 到 《20 3040》,借助爱情探讨女性一直是张艾嘉的创作主题。《相爱相亲》 更是借助时代剧变的社会属性,为这一主题讨论提供了更广阔深邃的时空背景。作为一名严肃的电影工作者,张艾嘉这份迎现实而上的悍勇,是她值得尊敬的地方。 (作者为电影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