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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笛鸣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邝信  2017年11月14日13:29

下塘村粗犷的村民们原来有一种优雅的享受,在幽静的夜晚上听回荡在夜空中拿圆润悠扬的笛音。这笛音是从村西边披翠山半腰处村里的小学校那边飘过来的。吹奏人是这个小学的薛校长。薛校长的家就在村西头的山坡下,离村小学约半里地。开始是薛校长一个人吹,后来发展到和他儿子薛小斌一起吹。由于爹爹善吹笛子,薛小斌自小就受到音乐的熏陶,也喜欢吹。晚上,校园一片寂静。父子两常常来到学校门前的地坪上的大榕树下,向东而立,一曲接一曲地吹笛,引得许多村民洗耳恭听。一些村民,特别是那些年轻人有时被笛音吸引,便三三五五结伴而来,从校舍里搬出条凳,坐到学校门前大榕树下的空地上静听,那场面,就似一场露天笛乐会。听得多了,一些有音乐细胞的人也听出了点门道,觉得他们父子两的笛音乍听差不离,细听有区别:薛校长的更圆润温婉,近似吹箫;小斌的悠扬粗犷一点,近似唢呐。可是,自从薛小斌高小毕业到镇上念中学那年,薛校长的妻子因急病撒手西去,乡亲们再也没有听见过父子两的笛声了,这成了众人心头的一种遗憾。

不过,村民们还有另一项更热闹的享受:农历七月七日年青男女对唱山歌。这是下塘村的传统习俗。

这一年,又到了农历七月七日。西边的披翠山被晚霞染成了披红山,月亮还没有在东边露脸,村北面杜鹃坡的晒谷场上,已经彩灯高挂、敲锣喧天,聚集起来了一大帮人。穿着漂亮衣裳的年轻人自然分开成为男女两拨,期盼在这一夜亮出自己最美的歌喉,并且把自己最美的风姿展示出来,和钟情的异性笃定情义,终成眷属。儿童们只知道看热闹,自然不会分成男女两拨,只是在两拨成人群里钻进钻出,嘻嘻哈哈。村民们,尤其是其中的姑娘们都关注到这一次男青年那拨人里比前几年多了一副面孔:薛小斌!

薛小斌高中毕业那年,应征入伍,成了一名守卫国家北疆的边防军战士,依靠刻苦学习考上军校,后来当上了部队的士官。这次回乡探亲,恰好赶上了青男女对唱山歌活动。

夜幕从天而降。村长(人们习惯这样称呼村主任)大声宣布:“对歌大会开始!”

男方打头阵的是身强力壮的春牛,只见他向前跨出牛蹄似的一大步,眼睛望向女方阵里的美燕,引吭高唱:“七月七日闪银河,众多阿妹挤一团,红衣燕妹最耀眼,照得郎心暖和和。”嘹亮的歌声刚落,立马爆发起一阵互相夹杂的鼓掌声喝彩声欢笑声。早已被姑娘们推到了阵前的美燕,两颊飞红,头上那红髻绳扎成的马尾,松松的斜飘到肩上,穿着粉红色毛衣,青色牛仔裤,苗条结实的身段杨柳般阿娜多姿;双手叉腰,亮开春燕似的歌喉:“银河星花万朵闪,牛哥你莫看花眼;玫瑰花红不好采,刺伤手指有风险;桃花逢春朵朵开,映红人面由你拣。”唱罢,伸手朝旁边的春桃一指,春桃羞得像含羞草一样捂着脸把头一低。

春牛拍拍脑袋,扭头和身后的薛小斌嘀咕一通,再开嗓门:“春花秋月何时了,入眼的花儿就是好;哥是男儿壮如牛,哪怕玫瑰针伤头;花开花谢秋又春,海枯石烂不变心。”

又一阵鼓掌喝彩欢笑。有人笑喊:“美燕,快应他呀!”

可美燕不为所动,推出金菊应对。虽说美燕的嗓子和词才都是姐妹们公认的首屈一指,但她宁愿为姐妹们当出歌词的幕后才女。只要哪位姐妹一时对不上,就跟上去和她咬一通耳朵,然后这位姐们又开嗓有词。

男方阵里,论胆量,论歌喉,春牛最牛,遗憾的是他词才略逊一筹,每当“卡壳”时,就扭过头去求助薛小斌。薛小斌没有春牛壮实,但身材更高,有内秀,多才多艺,提供的的歌词妙语连珠,被众人赞为一绝。

欢歌笑语歌飘荡回应在下塘村周四的山川峡谷。星斗横移、月落西天的时候,歌声才追随着落月消停下来。母亲们怀抱睡着的孩子和年纪大的乡亲一起陆续回家睡觉。青年男女意犹未尽,在蜡烛的闪闪亮光下围着圆桌团团而坐,打打闹闹,嗑零食,评歌词,论胜负。男男女女公认薛小斌和美燕虽然没在前台表演或表演不多,却是出色的后台“老板”。双方旗鼓相当,赛出了一个双赢。

“小斌、美燕,旗鼓相当,天生一对!”向来心直口快的金菊张开小嘴喊出这么一句,听得美燕朝向薛小斌嘻嘻一笑,又低下头去;薛小斌躲闪似的把头一转,看见春牛眼里闪出泪花,正抬手揉擦着眼睛。

这场年青男女对唱山歌后的次日夜晚,那消失多年的圆润悠扬的笛音忽然又从披翠山村校门前像清爽的晚风一样缓缓吹来,回荡在幽静的夜空。

美燕拉上春桃、金菊等几个姐妹一起来学校听,只见是薛小斌一个人在吹,春桃心里一阵遗憾:薛校长大概这下半辈子再也没有心情吹笛子了!美燕喜欢听薛小斌吹《平湖秋月》,那乐曲清新明快、悠扬华美,让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一副皎洁秋月清辉下晚风轻拂波光闪烁的幽静迷人的湖光月色。可她最喜欢的还是《泉水叮咚》,那乐曲清脆明快,脉脉含情,像一股清泉在深山峡谷中淙淙流淌,叮咚脆响。她不禁跟随着乐曲轻声哼起了歌词:“……泉水呀泉水你到哪里去?唱着歌儿弹着琴弦流向远方。请你告诉我的心上人,不要想我也不要想家乡,只要听到这泉水叮咚响,这就是我在他身边轻声歌唱……”美燕目不转睛地盯住小斌的脸:微低着头,眼睛半眯,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吹着吹着,眼泪里竟流淌出清泉一般的流水。他大概是想起了病逝的母亲吧!美燕不由得心房一抖,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慌忙低下头,用衣袖擦眼睛。小斌好像透过泪光,捕捉她那张美丽动人脸上表情的变化,心弦一晃,吹出一串颤音……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每当从村校门前飘来缓缓的笛声,美燕就像燕子一样循声飞去。这样去过几次后,春桃、金菊等邻家姐妹识趣地不再跟着她过去凑热闹。她们看得出,美燕跟小斌好上了。

随后,一连下了几场大雨。村前的小河涨了水,漫过了地段较低的河堤,淹了好几丘稻田。村民们也没有什么怨言,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记得这个时候下雨,在历年也是常事,传说这是牛郎织女相会后,洒落到人间的激动欢喜的泪水。这雨下得情有可原。

这晚,雨刚停,学校门前又响起了笛声。美燕独自一人悄悄来到披翠山学校前坪的大槐树下与小斌相会。她解开塑料布包,摊开在树旁那张石板条凳上,把包里一小瓶自家酿的菊花酒,一只柚子、一些花生、瓜子和一只杯子摆放好,把酒倒进杯里。两人坐在石板条凳上一人一小口地浅酌。才几口下肚,美燕就己两颊绯红,眼漾秋波,更显得娇美动人。他又变戏法似的从随身带来的小提袋里扯出一个四方小缎面,送给小斌:“这是我趁雨天亲手刺绣的,送给你做纪念。”小斌一看,是一幅《鹊桥会》,图面上,牛郎织女笑目传情,成群的喜鹊欢飞成桥,一条水牯俯首庆贺。“谢谢你的佳作!”小斌从凳上拿起笛子,“送你一曲《喜相逢》,作为回礼吧。”美燕斜依在他的身旁,听着笛声,觉得身心都消融得轻飘飘的,仿佛一只翩翩的燕子飞上了云端。猛然间,隐藏在心底的一根弦把她扯下地来,她拉住小斌的胳膊,轻轻地问:“我们村多少年才出了你这样一个优秀士官,而我只是村姑一个,你爹爹——会同意我们的事么?”小斌俯下头,轻吻一下发烫的脸颊,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放心。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我和你都是同一个村子长大的。我们的事,我虽然没有对爹爹明说,可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也没见他出面阻拦呀。”“那你为什么还不对他明说呢?”“我明天就去上溪村,看望住在那里的三叔公,接他过来办一件好事。”“什么好事?”“要我爹向你家提亲呀!我爹的笛子是三叔公教会的,三叔公说话比我响!”美燕心里一美,一头扑进小斌的怀里……

第二天又大雨滂沱。

又过一天后,雨住了。朝霞染红了东山顶。美燕提着一篮衣服到河里洗,边走边欢快地哼着歌。刚踏上河坝,便听见在石板上搓衣的邻家五嫂和四婶在叽叽喳喳谈论发大水的事。美燕走近她们,踏上一块麻石板,放下竹篮,听到五嫂说:“据说有些人给淹死了,有些人是给房屋倒塌砸死了,房屋倒了好多间,等县里镇里的救灾队赶到,好些人己找不到了,真是灾从天降啊!”美燕问:“是哪个地方呀?”“上溪村呀,你没听说吗?昨晚半夜,那里的水库决堤了……”“上溪村” 三个字如一根突然倾倒的大梁木砸到美燕的头上。她站立不稳,差点跌落水中;拼命提起精神,转身就往家跑,不顾衣篮被撂进水里,一口气跑回家,推出自行车,朝上溪村的方向使劲踩……

晌午时分,浑身汗湿的美燕赶到了上溪村,放眼四望,只见不少泥砖老屋都已坍塌,屋梁倾倒横斜,地面的泥浆没及膝盖。虽然水已消退,整个村庄几乎成了一片肮脏的沼泽地。一些男人在冲毁的房屋里挖掘、搬抬着东西。在村庄后面的小山坡上,搭建了几十个简易的帐篷,暂时安置村民。好几个妇人在烧着纸钱,凄厉地哭喊……美燕丢下自行车,淌着泥浆,逢人便问:“看见薛小斌吗?”好几个被问的人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姑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扭头朝不远处搬移着一根梁木的男人喊:“二叔,有人找薛小斌!”那个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丢下梁木,身子一歪一斜地大步走过来。“你是……”“我是下塘村的美燕……”“哦, 哦,我是小斌的二叔。”男人眼睛一红,溅满泥浆的脸痛苦地痉挛起来:“小斌昨晚提到了你,可他……大水是半夜突然来的,一下子就窜上了屋梁,大家都睡熟了,电线冲断,瞎灯黑火,乱作一团。小斌背着他三叔公,我背着儿子,拉着老伴,爬上了屋后的山坡。坡上水性好的男人都回去救他们家的孩子老人。村里有几家男人在外面打工,晚上不在家过夜,他们的孩子谁管?小斌放下三叔公,又回去救邻居的孩子。他把两个邻家孩子送到山坡后,又转回到另外的屋里去救人,谁能想到……天亮了才发现,他被倒下的梁木砸了头……”美燕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美燕被二叔用独轮土车推回家后,就像春天娇嫩的鲜花一下变成了秋天霜打的茄子,失去了青春的神韵,成日没精打采。虽然事情照样干,却神不守舍,沉默寡言,喜欢一个人独处。村里人背地里都说她命不好,替她惋惜、担心。

最担心的是美燕的妈妈。夜晚,妈妈和美燕伏在花绷子前埋头绣花的时候,发现闺女好几次突然弹起身子,向屋外飞奔而去。妈妈跟着追出去,只看见一片漆黑的夜幕,哪见美燕的影子。好一阵子后,美燕才红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走回来。问她半夜深更出去干什么,她总是支支吾吾,或者说去散散心。美燕的妈妈流着眼泪把闺女的怪异举动告诉了美燕的爹爹,提醒他平时对闺女多留点心。

开春后,山村一派蓬勃生机,田里的秧苗很快由嫩绿转青翠,园里的蔬菜长得快,杂草也一个劲地疯长。这天,美燕的爹爹带着闺女在自家屋子东南侧的菜地里拔草。从菜园西侧池塘边的柳树上,飘来一阵阵黄鹂清脆悦耳的啾啾鸣叫:“去去就来,去去就来……”正蹲着身子拔草的美燕一跃而起,转身朝西面村后披翠山的方向疯跑。爹爹连声大喊:“美燕!燕妹子!”她头也不回。待美燕低着头,含着泪转回来,爹爹拉长了脸,喝问:“你突然掉了魂似的,到底跑去做什么?”“我听见了吹笛子的声音,和小斌吹的一模一样。”美燕也不看爹爹的脸色,蹲下来继续拔她的草。

“哎——你……”

“这是一种幻觉,不要紧的,日子久一点就会消失掉的。”房屋与美燕家仅仅隔着一堵院墙的春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和美燕家挨着的菜园里,接过美燕爹爹的话茬,为美燕打圆场,“你们还记得几年前我养的那只画眉鸟么?它死去后,我有好几次在房里听见画眉叫,跑出来一看,只有空空笼子。后来,我干脆把鸟笼送人了。再后来呀,也就没有再听到过画眉叫了。”

春雨淅淅沥沥,像思念情人的泪水连绵不绝,从白天下到夜深人静。美燕还在灯下埋头绣花,那穿针引线细微的“蓬蓬”声和从隔壁房间传来的爹妈“呼呼”的鼾声,隐隐约约。突然间,窗外飘进一阵清清晰晰笛音。她放下针线,打开窗门,外面黑乎乎的,那从披翠山村学校方向传来的悠扬乐音却越来越响亮。她拿起手电筒,开门出去,沿着又湿又滑的田边的小道和上坡的山路,像扭秧歌一样摇摇晃晃急步行走,几次差点滑倒。来到曾经和小斌约会的村学校大榕树前,笛音却戛然而止。美燕呆呆地面朝榕树站立,泪水伴着雨水流。手里的电筒光照在榕树下,猛然照见一只漆黑的山猪,向着她竖起脑壳,张开大口,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美燕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却撞在一个魁梧的人影上。

“美燕!是我!”春牛的声音。

“山猪!在那里——”春牛抓过电筒,朝美燕指的方向照了又照,哪有山猪的踪影。

“别怕,有我在!我壮得像一条犀牛,就是老虎都不怕,还怕山猪!”春牛拍了拍胸脯,“不瞒你说,差不多每次你在晚上一个人往披翠山上跑,我都悄悄跟在后面给你当保镖,不过保持着一段距离,没让你发觉。”

“你真是个好心人。”

“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还往这里跑?”春牛搂住浑身颤抖的美燕,问。

“我听见小斌吹笛子,吹得满山都响。”

春牛抓着她的手,低声说:“美燕,飘散了的声音就不会再飘回来了呀。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嫁给我吧!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美燕默不作声,只是身子往春牛那宽阔厚实的胸膛靠得更近了……

时节又到了硕果累累的金秋。这晚,春牛坐在家里的圆餐桌前,给从自己种的果树上摘下来的柚子剥皮,一边把自己与美燕好上的事向坐在餐桌边的爹妈摊出来商量。爹爹一听,拉长了脸:“五嫂给你介绍过春桃,她虽然模样比不上美燕,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人也老实本分,又肯干,看来她也对你有意思,可你一直没有个态度。四婶也给你介绍了几个好姑娘,你一口回绝了人家,连面也不见。哦,原来你的心还在美燕身上。要是以前,我也中意这门亲事,美燕这姑娘无论模样还是脾气性格,在我们村都是数一数二的;可如今,你看她那疯疯癫癫样子,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后代着想吧……”

“爹!”春牛忍不住打断爹爹的话,“美燕还是一个正常人,只不过突然受了打击,伤心过度。”

“不是都过去两三年了么?”爹爹咬了一口柚子肉,眼睛湿润了,“这柚子怎么这么酸!”

“哎,就是死了一只画眉,也要心痛好些日子,何况是人。”春牛的妈妈瞟了老伴一眼,目光转向儿子,“我看美燕做事还是有条有理的,不过人瘦了,没从前活泼了。这也看出她是个实心眼的姑娘。”

“春牛啊,婚姻是大事,日子是你俩过的。”爹爹丢下手中的柚子,拿起一支烟,猛吸一口,缓缓吐了一口烟圈,“你自个儿可要看清白,想清楚,免得日后唱埋怨歌。”

“爹,前前后后我都已经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春牛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字一顿地说。

美燕和春牛结婚那天,正是元宵节。全村的乡亲都来庆贺,男女双方的宴席合在一起办,男女老少喝喜酒,尝佳肴,吃元宵团,好不热闹。

闺房里的美燕,却面无喜色,任由姐妹们围着自己装饰打扮,对门外的欢声笑语,鞭炮炸响,似乎充耳未闻。

由于新郎新娘两家墙挨墙院挨院,难以展现“嫁出去”的气氛,负责筹办婚礼仪式的村长决定,新娘出嫁时绕村外一周再进男方家。

美燕坐在拖拉机上,车上坐着送嫁娘和春桃、金菊等几个姐妹们。拖拉机经过村学校门前的地坪傍时,美燕突然失声哭泣起来。送嫁娘急忙用红手帕给她擦眼泪。姐妹们明知故劝,说你新家和娘家只有一墙之隔,还有什么好挂牵爹妈的……

夜半深更,美燕突然翻身坐起,几步跑到窗前。

春牛吃了一惊,也下床追上来:“美燕,怎么啦?”

“你听见了吗?外面的声音。”

“什么声音?”

“吹笛子的声音。”

春牛屏息静气,果然听到隐隐约约有一种圆润温婉的乐音在夜空中随风飘荡。

“薛校长又开始吹笛子了。”美燕说。

“哦——是,真是薛校长的笛音!”春牛一把抱住美燕,眼里的泪花辉映着窗口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