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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书》:对难以呈现的碎片化生活的不妥协

来源:上河卓远文化(微信公众号) | 韩见  2017年11月14日09:02

赵松喜欢在地铁上读书,他这本《积木书》,我也是在地铁上读完的。它可以从任意一块“积木”开始,也可以在短短一站路的时间内读完一个篇章,既不会被叙述带得太远,也不会因害怕到站时不得不终止阅读而难以进入。

通过以往作品认识赵松的读者,大都认为《积木书》是他小说风格的一次转变,从承载个人史的书写,转变为一种碎片化的对稍纵即逝的感觉的捕捉。而我认识他很久,才陆续读了一些他的作品,对我来说,《积木书》最像他,或者也许可以说,这部体裁难以归类的文集最接近他离开抚顺来到上海之后的生活。

写作不是赵松的本职,他有一份忙碌而又算是有规律的工作。白天他和大部分坐办公室的人一样,身体被框定在有限的空间里、只拥有积木般零散的时间。在思维随时会被琐事打断的情境里是很难产生完整的、跌宕起伏的故事的,只有没头没尾的片段和混杂着记忆与当下感知的思绪。通常我们只当这些是无意识,但赵松巨细靡遗地将它们记录在案,让意识显形。

不过我得承认,自己读《积木书》的时候经常放空走神,不是基于某一个情节的联想,往往更可能是从某一个词语直接跳转到与正在进行的叙述完全无关的想法中去,接着忘记了我在读什么,回神后又忘记了我想过些什么——很像这本没有目录的书,你以为记下篇章的名字就很容易在想要重读的时候找到它,最终却发现不行,要不想按顺序翻找,就只能等运气到了再相遇。但这反过来令我对捕捉意识之流这项工作的难度更有体会。如果不是对那些看似游离的时刻投注了高密度的注意力,如果不是日复一日练就了随时腾出一部分大脑内存用于观察、感受进而展开联想的技艺,如果不是坚持在筋疲力尽的深夜将观察与感受的结果付诸文字,就不会有这个由非线性的时间和可被随意拆解搭建的空间构成的短章的世界。而打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可以由读者决定。

我很喜欢《开幕》这一篇——当我想要翻出这一篇印证我的记忆时又找不着它了——讲了一个人经历的一场开幕,被众人围绕的成功艺术家是他的旧识,而中途出现的女实习生印照出台上人的当年。这个故事是相对有迹可寻的:艺术展览现场正是赵松的日常工作环境,而开幕讲话可能是整个展览过程中最无趣、对工作人员来说又最不可逃避的环节。这个时间段里可以发生(想象)很多事情,赵松讲了其中的一个,没头没尾,但有足够的细节、情绪和指向性,有点像音乐里的一个动机。《跑步》也不错,他在写到一个学校的丑女的时候显现出我平时没有观察到的幽默感;还有《墓地》,寥寥几笔写出了一个“没有明显缺点”因而顺风顺水当上领导的中年人,活生生的,没坐过办公室的人一定写不出来。整本书有很多这样闪光的记忆点,却在总体上呈现为一片混沌。

可能有人会问,“各种故事碎片的收纳箱”为什么和完整的故事具有同样甚至更高的价值呢,不把故事写完整难道不是一种懒惰?赵松是写过完整的故事的,通过《抚顺故事集》里那些介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东北人物志,他已经证明了他的叙事能力。但故事往往是属于过去的,代表一种完结,它可以被一遍遍讲述,因为它本身不会再发展了。《积木书》却不一样,它是属于当下的,身在其中的,没有主线的,正在酝酿和生长的,既是对当代生活更精确的呈现,又是对难以呈现的碎片化生活的不妥协。

 

继2015年登上国内众多年度好书排行榜的《抚顺故事集》之后,2017年,作家赵松推出了风格迥异的新作——《积木书》。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短篇小说集”。因为它并非“短篇小说”的“合集”。我们可以称它是“一部小说”。因为它是由很多闪烁着各种小说元素的独立短章构成的书。它不是各种故事碎片的收纳箱,也不构建完整的故事。它改造那些仿佛要生成故事的碎片,顺势将原本残缺的它们雕为成品,像安静的零部件……

其中总会有某些篇章,让你在读后自然联想到其它的某些。它们之间总是隐约着暧昧不明的关系或相投的气息。当然,它们也像积木,只是它们并没有那么单纯。构成它的每一篇里都会这样或那样一些短篇小说的特质。但它们绝非那种果实的状态——轮廓清晰、形象明确,不,它们更像被突然击中的果实,而文字像镜头模糊的高速摄像机,捕捉到那些瞬间,又近乎虚拟。

在这部书即将付印的最后时刻,我们跟赵松做出了一个默契的决定:删除长达八页的目录。“这样,”赵松说道。“就意味着,谁要想在看后重新找到其中的某一篇,就不得不在书里仔细查找……我自己也不例外。”

《积木书》是一场“小说”的阅读游戏。它是什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选择了什么样的阅读路线和想象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