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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老酒  2017年11月15日10:54

陈一衷从平城老家一晃儿出来有十来年的时间,现在省城一个大型超市当着一个管理上百人的小头头。他觉得超市工作那样都好,就是太忙,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没个年节休息日,与家人聚少离多,每逢年节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想老爸老妈想对他有恩的李叔李大班。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陈一衷一连想了“两晚儿”,最终下了决心,于平时三倍的工资不要了,讨好上司的笑脸不装了,备好了烟酒糖茶大包小裹,年三十儿一到,便携妻儿坐了高铁回了平城。

孝敬了老爸老妈,拜见了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大爷,和当年的“抹泥”之交一通猛喝自不必说。待一拨拨窜门子走亲戚的稍显安定,他才去探望有恩于他的大恩人李叔李大班。

当年陈一衷家穷得叮当响,上学学费都是李大班给交的。高中毕业无事可干,李大班又给陈一衷领进了平城轧钢厂,把自己一身技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李大班见陈一衷是块好坯子,举荐他接了自己的班——当上了车间主任。连现在的妻子也是李大班给撮合成的。用陈一衷老爸老妈的话说,就是把你亲爹亲妈忘了,也不能把你李叔给忘了。陈一衷当然懂得知恩图报,没出平城那几年,陈一衷是李大班家的常客,家里的活抢着干,逢年过节从不空手。李大班觉得对陈一衷没白好一回。后来轧钢厂破产了,陈一衷去了省城闯荡,一晃儿十来年没回家,与李大班都是手机联系,由于工作越来越忙,通话也就越来越少。

陈一衷发现,平城的马路宽了汽车多了楼房高了,李大班家住的那个胡同那个幢旧楼包括家里摆设并没有多大变化,路还是土路楼还是裸砖,当年的炕柜洋箱三屉桌依然安在。陈一衷有点触景生情,眼泪在眼窝儿里打滚儿。再看李大班——霜打的头发核桃纹的面颊失神的眸子弯弓似的老腰,陈一衷的眼窝儿终于盛不下翻涌的泪水了。

陈一衷把手里的大红袍软中华五粮液稻香村,小山似地堆在三屉桌上。李大班摇头咋舌嘴里嘟哝着,搓着两手,有点情绪不稳。

李叔您这生活过得怎样?陈一衷仰头瞧着发黄的墙壁,不无担忧地问。

那还有啥说的,儿孙孝顺,衣食无忧,一觉睡到自然醒。李大班握住陈一衷的手不放,愣怔的脸上显摆着知足。

陈一衷努力回忆起当年桩桩件件,不停念叨着李大班对他的好。

李大班关怀着陈一衷的现在与将来,保持着长者的权威与尊严。

李大班第四次给陈一衷续水时,陈一衷觉得该告辞了。李大班瞅了一眼三屉桌上花里胡哨的东西,很认真地说,一衷你这是干啥,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还提溜这么些贵重东西。是不有啥事?要是有,就跟我直说。陈一衷拉着李大班的手说,就是给李叔您拜年来了,啥事都没有,要是有,跟李叔您还能客气吗。李大班若有所思地“哦哦”着,有点似懂非懂。

走出房门,陈一衷让李大班留步。李大班哪肯,戴上帽子提了鞋执意要送到楼下,走出楼门,还没有要回的意思。陈一衷停住脚步,坚决不让李大班再往前走。李大班拽着陈一衷的手不撒,陈一衷看到了一张心事重重的脸。

你小子不如以前了,有事儿不说,跟你李叔也玩起弯弯绕儿了。

哎呀李叔,就是来给你拜个年,真的啥事儿都没有。

真的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

走出十多步,陈一衷回头望了一眼,见李大班依然伫立在那里,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十多天后,陈一衷接到李大班小儿子李乐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里说,是受他老爷子委托打的,说他家老爷子盯着那堆东西发愣,睡不好吃不下的,说你来看他,肯定有事相求,只是没好意思开口罢了。再三嘱咐我,一定把你嘴给撬开。

陈一衷听得一阵心疼。他没有再直接说“真的没事儿”之类的话语表白自己,而是灵机一动,告诉李乐说,老爷子真是了得,对人察言观色不减当年,说他还真有个事儿有求于李叔,只因那是李叔的宝贝,没好意思张口。

三天后,李大班兴致勃勃给陈一衷打来了电话:人家都说,我写的《炉前工操作指南》小册子成文物啦,不过再贵重也少不了你小子的。书已经寄啦,哈哈,我就知道你鬼小子有事儿求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