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处处闻啼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liuxiquan  2018年01月08日14:56

阳春三月,在小河边,在绿树梢,在煦风中传来三两声鸟鸣。

这鸟声,清脆,悦耳,却显得寡淡、清寥,不够热闹,有负这鸟鸣村的大名。

几个老人,在村里的水泥路上,遛达着,清闲,自在。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凑到了路边的小店门口,坐在板凳上,沐浴着初升的阳光,扯东扯西地闲聊着。说着说着,他们就扯到鸟的话题上来了。其中有个张大伯,瞪着大眼,望了望不远处垂柳依依的河边,眼里写满了内容。他深有感触地说:

“这些可爰的鸟儿,愈来愈少了!而那些捕鸟的人,屡禁不止,有网捕的,有弓弩打的。眼见一只啄木鸟在啄树杆上的害虫,‘嗖’,一粒铁珠子打过去,正中它的头部。可怜的啄木鸟,嘴里衔着害虫,就毙命了。”

“没人问、没人管,这些捕杀益鸟的人,都无法无天了!”张大伯的好友王大爷,一脸义愤,也说着。

“这些青枝绿叶上,衬上活泼的一只只鸟儿,那才有生气啊……”有个大爷眯着眼,表情陶醉似地说着。

听着老朋友们的议论,张大伯以征询的眼光,环视着大伙儿,道:

“为了能够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处处能听到鸟鸣声,大伙儿有啥好办法?”

“你是大伙儿的头,你说咋办就咋办!听你听!跟着你这匹领头的马走!”王大爷应道。

为了保护鸟儿,为了保护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张大伯他们几个老人,亲如兄弟似地,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自愿组成了一支“老年护鸟队”。他们想趁自己身板还硬朗时,发挥各自的余热。张大伯平淡地说道:

“我们的出发点是:多保护些鸟类下来,留给我们的子孙,装点这春天,装点这家园,装点我们的生活,我们不图名,不图利,没私心,但愿在我死后,能有鸟儿立在坟头、墓碑上面,为我唱歌!”

“能为子孙后代营造一个清幽的、鸟语花香的环境,是我最大的满足!"王大爷则这么意境深远地说着。

“一边遛达、锻炼身体,一边护鸟、听着小鸟在歌唱,好啊!”

“从今以后,牌也不打了!”

老哥几个,如同老骥伏枥,心怀长远的志向,在抒发着共同们心愿,展望着美好的向往。

热情振奋的他们,似乎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光,在畅所欲言后,说干就干。他们作了明确的分工,两人一路,分开来遛达。为鸟儿在巡逻。

于是,村里的主要道路上,可见他们蹀躞的身影,在悠闲地晃来晃去。

张大伯和王大爷一路。他们负责村南头那片杨树林。张大伯的家就靠近杨树林,因而他便要求和好友王大爷负责这一带。张大伯端着保温的茶杯;王大爷拿着袖珍收录机,在听小曲。哥俩闲庭信步似地,向村南头踱着。张大伯边走边嘀咕着:

“我平时啊,常常见到那些嘴馋的,手痒的,在杨树林里,用弓弩打鸟;今儿个,八九不离十,还会撞见。”

不一会儿,二老就来到了杨树林边。

丛密的树林,树木长得有碗口粗。绿油油的枝叶,遮天蔽日。煦风拂过丛林,树叶儿在作“沙沙”地响动。鸟儿在林中呼朋引伴着,声音悠扬,动听。

忽然,有个不谐和的场景,闯入了二老的视线。

果然不出张大伯所料,林里正有两个青年人在打鸟。他们手里端着紫外线的弹弓,仰着脑袋,蹑手蹑脚着,在寻觅鸟儿的踪影。

打鸟的青年人,二老认识:一个叫“刘三”;一个叫“马四”。本村的。是不走正路、不学好的主,也是平时欺侮乡邻、恶名远扬的村霸。

面对这俩青年人,二老显得犹豫。二老在担心:如果自己以言语阻止他们打鸟,他们会听吗?二老又往深层次地在想:这些村霸,会不会反过来对他俩恶语相向呢?

可是,既已吹起冲锋号、哪有打退堂鼓的?最终,二老还是忍不住地走近了俩青年人。张大伯以长者的姿态,缓声道:

“这些鸟类都是受人类保护的。你们不能打。”

“咦,吃饱了撑着了!”刘三讥诮道。

“什么时候成领导了?”马四嘲讽着。

马四一边说着,一边用弹弓瞄准了一只呆立着的白头翁,“嘣”地一声,一颗钢珠应声飞出,正好击中了鸟儿的头部。

鸟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头就栽了下来。

可怜的这只鸟儿,翎羽松散着,头歪到了一边,嘴里溢出了粘液。

张大伯显得气愤,端茶杯的手微颤着,睁着一双血红的大眼、怒视着马四。

可人家马四理都不理他,捡起死鸟,与刘三哼着欢歌,扬长而去。

二老,都七、八十岁了,面对此情此景,总不至于抡起拳脚、和这俩青年人来个肢体对决吧?即便对决,胜败早已不言自明一一二老对于这点,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可是,忍气吞声的滋味不好受啊!

下午的时候,老哥几个,又各自遛达到了小店的门口,坐到了一起,交流起上午的情况。张大伯带着气愤的神情、讲述着他们上午遇到的那一幕。他红着双眼、问大伙儿道:

“遇到这种情形,该怎么办?”

“报警。既然他们在做违法的事情,警察就该管!”

其中有人答道。可是,随即又有人持反对的意见,说:

“都是沾亲带故的本村人,这样做不好吧?”

“不能这么想。应该站在护鸟立场看问题,这样才能大义灭亲!”有人又立即驳斥道。

 

大伙儿又是一番各抒己见的表态。最后,得出了结果,依然是“报警”!

遇到不法分子靠民警,合情合理。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大家都没手机。腿跑去报警,肯定是不现实的。得买手机。

对于这些老人们来讲,有的人买手机是有压力的。可当他们想到既定的目标,是在营造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是在造福家园,是在造福后代,……因此,认为买手机是应该的,是需要!

最终,老哥几个,又达成了一个统一的意见:每个人,都得配手机!

老年人用的手机,俗称“老年机”,声音大,不贵,一、两佰元就可以买到。

张大伯在咨询了手机店的老板娘后,嫌老年机功能少。因为手机店的老板娘在得知他买手机的用途后,说:“一旦发现猎捕鸟儿的不法分子,好手机拍摄快、效果好!这拍摄下来的是证据,可是不法分子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所以啊,不要买老年机!”张大伯家境好,也就听信了这位老板娘的话,最终买了一个智能手机。

王大爷呢,也不想玩老年机。可当他摸摸口袋时,才知道囊中羞涩。他想到了住在几十里外县城里的小女儿。于是,王大爷乘了当天的末班公交车,连夜赶到了小女儿家,叫小女儿给他买个智能手机,而且要好一点的。小女儿说:“您都一把年纪了,玩那么好手机干什么?莫非还想视频聊天?”王大爷“嘿嘿”着,他压根儿就搞不懂什么叫“视频聊天”。孝顺的小女儿,瞧着年迈的老父亲,哪舍得啊!转身就去了附近的手机商场,替他买了一个两千多块钱的智能手机。当晚,小女儿又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教会了他怎么用这个新买来的手机。第二天,大清早,太阳还没露头,王大爷便乘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赶了回来。

不到一个小时,王大爷就回到了鸟鸣村,又和好朋友张大伯遛达到了一起。

张大伯说他刚刚买了一个智能手机,不会使用。王大爷说:

“我会啊!”

“既然你会,那你教我吧!”

张大伯说着,便拿着手机,凑了过去。

两位白发的老人,头碰着头,在手把手地教着。他们在诠释着:人的一生,都得与时俱进地学习,再学习!

仅仅一、两天的时间,老哥几个,便人人有手机,且人人会玩手机。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老哥几个,吃了早饭,怀揣着手机,重操旧业,聚首,分工,遛达,巡视。

他们各自笑眯眯着,在全身心地投入到他们热衷的事情当中。

今天,张大伯和王大爷,依然是搭档,依然是往南边的杨树林方向。二老边遛达边说着悄悄话:

“我一个人住在杨树林旁边的小屋,哪天,悄悄地走了,你打电话绐我儿子毛毛,替我报丧!”张大伯说;

“老哥哥,您身体好,过的日子长着呢!” 王大爷笑着说 ;

“你尽说让哥开心的话。”张大伯“嘻嘻”地乐呵着。

在说笑间,张大伯将自己儿子张毛毛的手机号码、输入到了王大爷的手机上。

转眼,老哥俩就来到了杨树林的附近。真是冤家路窄,老哥俩又巧遇了刘三、马四两个人。老哥俩见这俩青年人依然在我行我素,拿着弹弓,寻觅着鸟雀。这次,老哥俩没去惊犹他们,只是悄悄地拿着手机,在一旁偷录着。然后,又悄悄地走到僻静处,这才报了警。

民警在杨树林里,将打鸟的刘三、马四抓了个正着,便将二人带走了。

“可惜这手机的录像用不上了!”张大伯望着渐渐远去的警车,冲王大爷笑嘻嘻地说着。

二老都觉得:这多功能的手机,买得值!

初战告捷。老哥几个,都为他们的成绩而高兴着。他们依旧每天按部就班地遛达着,巡视着。

在刘三、马四被民警带走后的几天里,又有几个用弓弩、用网,打鸟、捕鸟的人,被老人们如法炮制地送上了警车。

再后来,连续八、九天,再不见有猎捕鸟儿人的身影了。

这当儿,老哥几个凑到一起时,嘻嘻哈哈着,甭提多开心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一场三月里的小雨,在不知不觉间,下了起来。

老哥几个,闲不住。他们撑起伞,缓着步,又到处遛达着。遛达遛达,他们相互又习惯地凑到了一起。还是在路边的小店门口,雨棚下。这次,他们商量起了一个崭新的话题来。依然是张大伯先声夺人:

“眼下真是鸟儿繁衍的季节,我们这儿,偌大个地方,如果遇到恶劣天气,却没有一个让鸟儿安身栖息的场所。这不利于鸟儿的繁殖!我看啊,在我居住的那杨树林旁边,适宜建个鸟棚!让鸟儿有个安身的窝,舒服的家。”

大伙对张大伯的提议,都表示赞同。可问题是:他们巳垂垂老迈了,走路遛达遛达还行,做个鸟类守护人也还可以 ,谈到搭建鸟棚,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雇人搭建吧,又没钱!

结果,你一言、我一语,说来说去 ,如同没说一样。不了了之。

时间大概又过了约莫十来天,事情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由于老年护鸟队的声名远扬,被本市的新闻捕获去、作了个快讯,予以了报道;经此报道,本市的鸟协便有人来看望了老哥几个;当鸟协的人问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侯,老人们便说出了要建个鸟棚的想法;老人们的愿望,于是得到了鸟协的支持;当天,由本市的鸟协筹资两万元,便打到了老人们指定的账户上。

利用这笔资金,老哥几个又找了鸟鸣村的支书帮忙,办妥了搭建手续,便在杨树林边,也是在张大伯的两间小瓦屋的后面,搭起了鸟棚。

不久,鸟棚便搭成了。

这鸟棚,墙体通风透亮,离地1.5米以上,砌满了鸟窝;鸟棚的顶端,为瓦下苫草,便于鸟儿做窝。整个鸟棚占地三分多,均属张大伯的自留地。

因为近在咫尺,方便,张大伯天天会往鸟棚的地面上撒些杂粮。

有了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好的栖息环境,终于引得鸟儿们来安家。先是麻雀,接着是白天翁。

渐渐地,来鸟棚栖息安家的鸟儿、愈来愈多。

每天从清晨到黄昏,群鸟啼唱,一片详和。

张大伯面对群鸟,笑眯眯着。他,乐在其中。

为了这些鸟儿能够得到一个安宁的环境,张大伯把家里看门的黑狗给卖了。这狗,已和他共同地生活了几年。张大伯认为:一切得为护鸟、爱鸟着想。孤独的老人,从此,一个人在家时,更显得冷清了。

张大伯还担心刘三、马四这些人来猎捕鸟儿,自己又势单力薄,于是,他伙同几个老哥们,一起去找了鸟鸣村的书记,请求村里帮助装个监控,好让偷猎的人望而却步。鸟鸣村的书记深受感动,点头应诺了。不久,几个摄像头便架在了鸟棚上。张大伯在屋里,就可以放心地看到鸟棚的一切了。

有个烧烤店的老板,私下里找到了张大伯,打算以高价买些鸟棚的野味,可张大伯瞪起他的大眼晴,道:

“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您真是少有的好人。”

烧烤店的老板见谈不妥,阴阳怪气地说着,悻悻地作罢,灰溜溜地走了。

张大伯平时,对鸟棚的鸟儿,呵护有加。不投食时,他会尽量不让自己去打搅鸟儿们的安宁。他认为:鸟儿,是天然的东西,具有野性,和人毕竟是有距离的。

可是,鸟儿们却主动地找上了他,有的跳上小屋的窗棂;有的跳到他的屋里,蹦哒着,自在地“喳喳”地啼叫着;有时,甚至落到他那微驼的、宽阔的背上。

鸟儿,像玩童似地可爰、调皮,欢快地围绕着他,为他尽情地歌唱。

长期的互信,打消了鸟儿们的担心,才有这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一幕幕场景。

老年护鸟队的老人们为此而高兴!

流年似水。不知不觉间,迎来了冬天。在一个皑皑白雪的冬夜,张大伯在床上,悄悄地走了。

他走得充实,走得坦然,面部含着微笑。

他的死,还是王大爷第二天早晨到来时发现的。

悲痛的王大爷,在手机上,翻出了张毛毛的号码,拔通,告诉了毛毛这一噩耗。

张大伯的骨灰,被儿子张毛毛安葬在离家十几里路远的公墓区。

王大爷等几个老哥们,坐车来到了墓地,看望了老朋友的归处。

张毛毛对老人们说:“家父生前,热衷护鸟爱鸟这件公益事业,我因工作关糸不能接过父亲这份未了的事业,但是,我得尽点绵薄之力,才能对得起家父,愿把两间小瓦房留下,给你们住。”

几个老哥们,听着张毛毛的话,不勉又怀念起张大伯来。几度感伤,几度落泪,只因往昔深情在。

以后的日子里,王大爷就住进了张大伯生前的小瓦房,便于看护鸟儿。

无论在狂风暴雨天,还是在大雪皑皑天。鸟棚,依然有人守护着!

杨树林一带,成了鸟儿们的乐园。它们自由自在地繁衍生息着。

正如张大伯生前所希望的那样,他死后,在他的坟头上、墓碑上,真的时常会停有各种鸟儿,在寒风里飞来,陪伴他,欢唱着。

这些鸟儿,有的是专程从鸟鸣村飞过来的。“叽叽喳喳”地叫着。

这鸟声,幽咽,缠绵,充满着无限的相思,飘荡着冬日的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