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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方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蓝天剑  2018年01月18日11:00

夏日的晨阳,早早就升上了地平线,闷热慵懒的阳光,透过几棵杨树、榆树偌大的枝蔓,斑驳地斜映在一个偏僻村庄一户蔺姓人家的院落。刚修缮竣工不久的新房里,一时没得更换的几件旧式简陋家具,还在那里坚强地叹息着时尚新居与苍老陈设的不协调。 蔺援的妻子李华,一大清早就把做好的鸡蛋面条端来丈夫跟前。又去忙着给猪、牛和鸡鸭鹅填加饲料的这点儿空闲,也没忘了好几次催促他:“快趁热乎劲儿,管怎么孬好的你多少得吃点吧,要不凉了面就坨了。” 又说:“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说愁死人了吧。” 蔺援闻着一股淋上了香油的热腾腾香喷喷面条味道。紧皱了一下眉头,抿了一下干裂苦涩的嘴唇,没一点儿胃口的样子。 他望着妻子里里外外风风火火忙碌的身影。自说自话地:“哎,这都有些日子了。功夫没少费,钱也没少花,也不见好转,咋回事呢。” 随即,蔺援侧歪了一下身子,又锁了眉头,眯上眼睛。不无心神惶惑地沉思着什么。 蔺援,五短身材,黑不溜秋,平时红黑油亮的方脸膛,近来有些苍白容悴,眼神呆滞。更显得一个四十来岁人的神色,与这副愈加沧桑的面容不甚相符。这一阵子,不知是啥原因,他总感觉肋叉子疼得厉害、肚子胀得难受。从村诊所查了,还去镇医院看了,用了不少药也不见效果。以往有个头疼脑热的,挺一挺,或是用几片药就好了。这次不同,觉得胃里空荡,有饭吃不下;急着想去干活,浑身没有劲儿。眼下正是夏锄大忙季节,看着妻子忙了地里忙家里。自己也只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的份。 光这样杵在家里咋整?平时身体好好的,这会儿又是咋的了呢?他私下里怀疑自己,难道是得了人家说的那种瞎包病了还是咋的呢。疑惑的神情里,多少增加了一丝丝的恐惧。天下人们都嘴硬,只是没到有病时。

早晨窗前的亮光,映着他那满布愁云的黝黑脸庞。蔺援不时地拿起毛巾,擦拭着脸上的虚汗。

妻子匆匆忙完家务,盛了碗面汤就着咸菜吃煎饼的时候,也想着男人这病的奇怪,眼看都快一周多时间了,总不见转好迹象,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不行,光这样硬挺着可不是办法。” 要是老公病倒了,家就阴了天。她要果断地找女儿,共同拿出解决这事的处置办法。 她立即起身从床边摸起丈夫的手机,给女儿打了过去。电话中的母女:

妈,我爸有病这么长时间啦,你咋不早说呢。

一开始寻思没大碍。怕你担心吗不是。吃了不少药,就是没好转呀。

妈,有病可不能拖延。别再磨叽了啊。

我这就找大夫去问,这儿是咱县的三甲医院,不能磨蹭,吃了饭抓紧带我爸来吧。

娘儿俩挂断通话。妻子抹了一把眼泪,就忙着简单收拾安顿了一下,搀扶着蔺援,坐上了去县城的流水班车。

蔺援两口子有个女儿叫蔺美。从小就长得胖,学习不太赶趟,大学没有考中,技校又不愿上。她一年前自己找到在县城的姑家给找了份活干。

蔺美这孩子,有点儿特点,身材浑实不算漂亮,有把子力气像个男孩。起初去宾馆应聘服务员没成功;后来,她姑父托一个在医院后勤管事的朋友,给揽了个卫生清洁工作。她一上手干得挺带劲、很卖力,多干一天就多一天的钱。平时没大事一般不舍得歇班,也不愿意回家。家里的农活她也懒得干。现在的有些孩子,家里的活计,你都根本指望不上的。

十一点许,蔺援两口子来到医院。让女儿领着挂号、从急诊室检查、抽血验尿、拍片。很快,医生就安排他们办妥了住院手续。一进病房,护士就跟进了来量压、输液、吃药一套路的程序下来,折腾的一家子好不忙乎。蔺援总算蔫蔫恹恹地歪倒在病床上歇一会儿。护士又叮嘱明早空腹后的血、便、尿的准备化验事宜。娘两个跑前跑后地忙活着,一家人就是抱定着一个尽快把病早治好、早出院、早回家的美好祈祷。

第三天的例行查房时间。主治大夫前面走来,身后跟了一大帮见习医生,男女都有。前后围拢在蔺援的病床前看片问诊查询。又是一通不可缺少的CT、影像等之类的处置检查安排。之后就是照例地挂瓶输液。照例的一揽子病历方案。

眼看又是快一周多的时间过去了。蔺援还是不停地左手抵着肋叉子,右手捂着肚子呻吟不止。看到丈夫难受的样子,妻子李华,那可是人在医院,心疼着他,脑子里也挂着家里的一摊子杂务事。虽然临走的时候交代了请邻居给帮忙照顾,可她还是放心不下。总来回跑,也是费事费功夫费车票。

从住进来那天至今,住院费交了三次了,这不又下了缴费通知单。蔺援一天也吃不了几口饭,除了去医院食堂或院外饭店,单独给他弄些精细可口的饭菜。娘两个能省就省,中午打两份菜就凑合一天。就怕短了医药费,耽误了病人的治疗。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蔺援脸上的愁云没见舒展,妻子的忧绪又添上心头。难道真是得了他瞎猜的那种瞎包病。想回家看看又不宁心,在这儿闲着还着急上火。去年刚翻盖了新房子,借的钱还没还完。这几天又借了个遍。虽说是新农合医保普遍提高了报销比例,可这现钱上哪儿倒腾来呢。李华是个明理懂事的妻子,这些明摆着的事,她心里再明白不过。不管怎样,自己再怎么难为,也没在丈夫面前有丝毫表露的痕迹。

室外涌来炎热的气流和病房里空调吹出来的凉风拧巴在一起,纠结着、烦扰着从医者的医术仁心,迷惘了患病人们期待的眼神。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那位见习医生,值了夜班交接完准备下班回家。他从卫生间出来,见那娘俩在清洁室里小声说话,还哭眼抹泪的正在为医疗费犯愁。这一阶段,蔺援的住院情况他看了也深感同情,深有感慨。此情此景,不免使他心生怜悯。

只见他走到楼梯拐弯处,又折回了身来。见四处没人,恻隐之心不由得他:“我看老蔺也没啥大毛病。我记得以前在老家,我爷爷给一些人也是治的这类病,我这有个方子,你们不妨试一下,想必是会管用的。” 他随手从短袖衫的上兜里掏出笔,在一纸条上写了四、五味药材名称和煎服方法。“你们先去外面抓几副药熬了试试吧,兴许好转的快些。记住,千万不要和这里的任何人说这事啊。”他又忧心忡忡地:“别在这院里抓药,去外面抓好熬了悄悄喝了试试吧。我这样做可是违规犯忌的。主要是看你们一家挺难的。没别的意思。”

说完这话,他就想马上离开这儿,去回宿舍休息。

蔺美她娘儿俩,手捧着这张沉甸甸的药方。感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那位见习医生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蔺美他妈早饭也顾不得吃了,很快就去街上找了药店依照处方抓了五副药。又去小姑子家把药熬好提来,安抚老公喝了,一副药一次熬好,分两次喝下,一天两副要温热了喝。

他们按处方、遵医嘱,先喝了两副。次日晚上,蔺援就跑了两三次厕所,接下来,觉得气也顺畅了,肋叉子的疼减轻了,肚子也不那样憋闷臌胀了。半夜里还起身找了东西吃呢。李华看着自己男人舒心爽意的样子,蔺美见到爸爸又吃又喝的神态,一家人心里偷偷地乐开了花似的。后来,专门找了那位见习医生,千恩万谢不在话下。见习医生,高挑个儿,三十岁不到的模样,慈眉善目。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爷爷和父母都在自家诊所坐诊看病,原本就想让他学成毕业后学习西医,掌握本领,增长才干。以便将来扩大自家里诊所的规模,形成中西医结合的双向并举诊疗局面。只是他性情直率,不太会来那些所谓的事儿,三年多了,一直没有得到临床练手的机会。这也不能全怪他。不全怪他的话,难道还有其它的什么理由吗。也不知道谁能说得清楚这些啦。

他听了李华和蔺美娘俩个真诚致谢的话语,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了就好,不用客气。你们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的” 于是,辞别转身而去,他又心存莫名的怅惘去忙他的工作去了。

翌日,蔺援一家就主动要求出院。岂不知这时候,那位自以为是、全盘掌管的主治大夫,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处置方案大见疗效,使其病情好转。更是喜不自禁,一再挽劝:刚见转好,再观察几天,等完全康复再考虑出院也不迟的。

蔺援两口子哪里还能等什么几天啊,一霎也不能再等了。再等几天也不是享福,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况且,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牲畜,都在等着他俩早点回去操持侍弄呢。

夏天的午后,太阳狠毒,热浪袭人。

挥别女儿。坐在驶向回家的长途汽车上。窗外,一幕幕掠过路边的树木、村庄、山野······ 蔺援、李华两口子,虽然脸上流下了热汗,可他们的心里却是凉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