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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琴悠扬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蓝天剑  2018年03月16日10:33

华东地区某小城偌大的公园广场上,贲临千佛门南边的一处空旷地场的一隅,有几尊计生宣传的石雕塑像,彰显了曾经三口之家主题下的父慈母爱、其乐陶陶;家庭和睦、社会和谐的深蕴意境......行者伫步,颇引关注。话说在近十年来的一年365天里,只要不是刮风下雨和雪花飞舞的日子,总可以见到他的身影,也可听到他那“吱吱妞妞”悠扬的胡琴声。上午八点也好,下午两点也罢,他都是雷打不动地准时拎着他那把满布沧桑的破胡琴,来这儿拉上一阵子。真要是有一天落下了,他就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似的。每当听到悠扬的胡琴旋律响起了,人们就知道,奥, 那位被称作:“退了休没事干,不迷烟、不醉酒,独醉二胡”的郑源涛,又按时到位了。

郑源涛,七十五岁的年龄冒了些头儿。等你在公园里见了他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副坐着拉胡琴的姿态。黑黝黝的脸膛上,眉毛疏淡,眼光还亮。颧骨略凸,胡子拉碴的下巴上,对望过去的左腮偏下的位置,长了一颗黑痣。黑痣的中间抻出了一小撮长毛,夏天穿了圆领汗衫能耷拉到脖子下的锁骨处,风一吹来,似荡秋千一样地悠晃、飘逸。每次刮胡子,他都不舍得刮掉,一遇了事急心烦的时刻,就会用右手捋巴着,捻搓着,想要思谋什么计略?还是要急中生发智慧?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一说话就磕磕巴巴的,让听他说话的人焦急难受不说,还带了个“这个、以后”自加前奏的口头语。哪个见了他想顺畅着来的话,就只有少费口舌,多去仔细听听他那悠扬的胡琴声。

一辈子不舍得扔掉的那把破胡琴,六角形檀花木做成的底座木筒和蛇皮有点儿开缝漏气,让他用防水胶带缠上封严实了。身前摆着一个用细钢筋弯折成简易的乐谱架子上,一本厚厚的乐谱本子,早就翻得卷了页角儿了,还爱惜地用着。架子一旁,有个比床头柜略窄一半儿大小的黑色音箱,是他的随身伙伴儿。他拉胡琴的时候,有愿意随着他的伴奏想唱上一嗓子两腔的,不用问他,抓起话筒唱了就是,即使问了,他也很少搭话。一见有人去拿话筒,他都麻溜地点头允诺,尽随其便,脸上总是满满的笑意。时间长了,都是票友,他也知道谁谁喜欢唱哪首歌,很快就翻出那首歌的曲谱页面,照着乐谱拉起了他那把陈旧而又心爱的破胡琴儿。成就感十足地为其伴奏。

老郑,从55周岁那年春上,按特殊工种退了休,至今已二十来年了,一开始他参与了有十多人组成的矿区业余协奏合唱团,爱跳的人多,爱唱人也很多。什么京剧、豫剧、山东梆子、吕剧、柳琴、评剧和民族歌曲等等,都是以前在单位文工团里干过的,有基础,底子好,男的女的都有,爱唱几嗓子喊上几声,也都有板有眼的劲儿,退了休凑一块儿赶个热闹,也锻炼了身体,还活跃了矿山夕阳红大家们的业余文化生活。锣鼓家什提不愣登一敲打,胡琴声响起,去聆听的人不少,来观看的人也很多。

自打八年前的春月时节,老伴儿有急病医治无救,先他而去。他就一直随了二儿子生活。儿子、媳妇一家四口人也都孝顺。虽然近年矿上总是拖欠工资,儿子媳妇每年的工资都开不齐整。但多亏了他的退休金开得及时,自己花不了,就贴补孩子们的家用,要不连供孩子上学缴费都显得拮据。好在每天的生活也都乐呵。只是老伴儿一走,他心里有太多说不尽的空唠唠感觉,他也让自己“这个、以后”的口头语前奏,袭上了忧虑,夜深人静尤感寂寥,打发着日子慢慢熬磨。一年后,他踅摸着突然想起了那把还沉静在木匣里的胡琴,才翻腾出来。经过一番修整打理,又生生疏疏地吱吱啦啦找起了以往的感觉。如果他老伴儿还能活到今天的话,他简直连想都别想这茬儿,恐怕这把破胡琴儿,也就是个尘封的永久记忆了。

在鲁地的西北地区一个两省搭界的偏僻山村。担任村里会计的郑源涛的爹----郑光农,一大早就接到公社武装部打来的电话:有两个参军名额,请你村抓紧选人报名参加体检。只见郑光农麻利地撂下电话,从村里人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就飞也似地跑去公社拿回了表格。私下里和村支书俩人一合计,就铺排定了那两个宝贵的名额定位:

一个给了村书记的大侄子,一个就落在了郑源涛的头上了。

他爹明白,郑源涛是自己的儿子,要是不走这步出去镀镀金,待在这个连兔子都懒得过来拉屎的山沟沟里,随着年龄一天天大了,以后也是给自己多添了的愁肠。

等到一切停当,可算让郑光农舒展了一口长气。郑源涛很快就穿上了军装来到了部队。可要知道,这家伙有三大特点:

一是结巴,平时说话,晴天朗地的时候结巴得很厉害,遇着了阴天下雨空气潮湿,就会结巴得更厉害;

二是它虽然口吃结巴嘴皮子不溜泛,但好说、爱说、瞎说、乱说是他的特长,所谓“说不好还说不少”的这身装饰,就是专门给他量身定做的别无二致;

三是身材黄金比例不匀称,上身长、下身短,这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走起路来歪斜着个肩膀不协调。弄得村里大姑娘小媳妇都懒得和他搭腔说话。一旦照了面引了话头儿,心急火燎的是他自己,也耽误别人太多功夫。

从新兵连军训结束,下到建制连队的第二天,连长整理队伍一看,这可不行,口齿不清延误报数时间,影响整体队形训练。于是,就因材施岗,安排他去担任连队的后勤饲养员。连长和指导员单独找他谈了话,说明原委。他也没有怨言,心情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把连队的十几头猪喂得膘肥体壮,出栏率也高。既发展了连队的后勤工作,又改善了指战员的作训生活,对于促进连队各项工作的顺利进行起到了积极作用。年底还给他报请了营表彰、团嘉奖。

在他做好喂猪工作的同时,还主动开荒垦地种菜蔬。增加时令菜类品种,好的送给炊事班,孬的切剁了作饲料。他还找了个空闲时间去城里买了口琴、胡琴,开始了他“胡吹八啦”的业余娱乐生活。口琴没怎么练好,拉胡琴还有点儿有板有眼的样子。人怕出名猪怕壮。猪肥了宰杀改善伙食;他出名了,也有人找上门来打算挖掘。一日,团政治处宣传股长一行三人,授领主任和政委的指派,下到基层营、连单位,广泛搜罗信息,目测选拔人才。听了郑源涛拉了几只胡琴曲调,看上去都以为像是有点儿能过关的样子。只是在受到热情地表扬了几句以后的一个“但是”的轻松转折,基本上就停留在因为他的身材和结巴这两点上这块儿卡住了。人家嘴上没说,但也没少了给他一番诚恳地鼓劲打气,便握手告别。不过,这件事对于郑源涛来说,既是挫折也是激励。他不但没有就此消沉颓废,反而,在以后的日子里,喂猪更勤快了,种地更用力了,还建议连长指导员多买了几头猪养起来,拉胡琴更认真了。到了退伍离开部队那会儿,光是连、营、团的嘉奖,就得了厚厚的一沓子。别人的档案瘪瘪的,他的档案鼓鼓的。告别了军营,告别了首长,告别了战友,他也欣喜地带上他那把心爱的胡琴,回到了阔别五年的家乡。

到了村边的路口,正巧遇着了住村西头的钱家大丫和二丫,正背了柴禾往家走。大丫是身高马大的“大白马”一样;二丫是乖巧伶俐的“小白兔”一样。见一穿军装的人从身边走过庄上,姐俩不约而同地认出了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村里郑会计家在外当兵的源涛哥。于是,姐妹俩都羡慕得不得了,相随着步子有说有笑地拉呱着。

二丫问他:郑大哥,回来家还拿个胡琴,会演戏吗?能拉多少个曲子?

他有些激动地说:“这个,演...演...演戏,不...不会。以后,能拉...拉...拉出好听的声调。”

大丫听他还是结巴没有改好口吃咧咧的毛病,只想笑,但没好意思笑出声来。只随了后边看那崭新的军装风采,看迷了眼神。没怎么觉得说话结巴,肩膀偏斜是个多大的缺点。

二丫说:“大哥,我也会拉二胡。等有空了,你拉我听听可以吗?”他连声忙说:“这个,好好...好...好的。”一段路途的邂逅,还没等他们啦呱够呢,就各自回了家。

在家没事的时候,郑源涛就抓起他心爱的胡琴拉个没完没了。整个村子都知道悠扬的琴声是从哪儿传来的。郑家的结巴子源涛出息了、会拉胡琴,也是没白费他爹的基因啊。喜欢听的夸赞几句,厌烦他的讥讽几声,也随风而去。一曲简单普通的胡琴声,在别人看来再简单普通不过了,可等到传到了村西头大丫二丫的耳朵里,那就堪比天籁神曲。荡漾了心扉,纷扰了心绪......不久以后,又闻听郑源涛被招工去西南地区的贵州水矿,开挖水采煤支援国家西南大三线建设。人听琴声,心随风去。恨不得跨上骏骑,插上翅膀来到他的身旁。真是情到浓处有人知,有缘千里能相会。就在临走之前的二十几天里,郑家托人去钱家说媒,一问二打听的,方知大丫和二丫姐妹俩都有那个意思。媒人不敢多做声张,与其爹娘一旁小声耳语。

钱家爹娘得知此事,坚定不移地异口同声: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先长后幼,先大后小,不可造作胡来。

按村约民俗族训家规,也只能先可着从大到小地顺序安排,于是,大丫和郑源涛喜定姻缘。紧接着就操办婚礼,花烛洞房,一段佳缘,传为美谈。随后,郑源涛就一身扑向了相隔千里之遥的,西南大三线建设重地----贵州某水矿,跻身于煤炭事业,从事起了煤矿工作。

这事,引起二丫满心里的不爽快。要不是姐姐大丫行大,这事可就斗榫合缝的是我二丫的,谁也拗不过,别想挣了去。不过她的想法只是埋藏在了自己心里,没让谁们看出来丁点儿迹象,显得不好看。后来就赌气嫁到了三十里以外的村庄,委身于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男人了。此不作表。

单说郑源涛拔腚起身,一走就是几个月不见人影,直到一年一次的轮休探亲假时间,可与家人相见,只有这时,才能好不容易听到他那结巴的话语和悠扬的琴声。只要回来了,他妻子觉得他在工作中辛苦劳累,路途上颠簸也是劳累。任由他随便看看孩子,喝喝小酒、抽袋闲烟、拉拉胡琴,尽量多享受久别胜新婚的浪漫和温馨。更有添了宝贝儿子,三间土屋里洋溢着无比的欣喜。儿子的名字叫郑潜,是爷爷郑光农给起的,有点儿艺术想象空间。

家里家外的活计营生,“大白马”人勤劲足,一人包揽,如果探亲假赶上三秋大忙了,也就蜻蜓点水式地让他打个帮手,一般的小活计也都很少用他干。几天后,二丫像是听见了胡琴的声音似的来走姐姐家,天黑了没回,就住姐家的西屋里。到了晚上,等妻子哄了孩子睡了,郑源涛就悄悄地起身去拥西屋的门,谁知西屋门的合页锈了,发出“吱妞”的声响,这微小的动静惊动了妻子大丫。

她懵懵惺惺的:半夜三更的你不睡,你又在忙个么?大丫只是轻轻侧翻了下乏累的身子,没往多处想就迷迷瞪瞪闭了眼沉睡。

郑源涛很机灵地迅速跑回到床上:哎呀,今晚上不知咋的没吃合适,我拉肚子去了,才回了。

就这样一夜而过,相安无事。第二天,他趁妻子不在屋,就弄了油灯里的煤油,蘸在合页上来回晃悠了几次,直到用力一推,不出声响他才放心了。晚上,见干了一天累活的妻子熟睡了,就推门摸到了二丫身边,和他的小姨子“小白兔”云雨偷欢销魂,各得慰藉,不胜欣慰。头一年回来做了这事没被发现,便宜了他俩。第二年他回来,二丫又来,贪心多住了几天,夜深人静之时,正当俩人欢愉霎那。不忍目睹一幕却被大丫发现了,气急之下,思忖再三,忍气吞声,没做声张。翌日晨起饭毕,就撵走了二丫,摔砸了胡琴......郑源涛没话可说,只蹲在灶边捋巴、捻搓那撮长毛,没了咒念。一年一次的探亲假,也就没得休好歇爽,麻溜地悄悄地摸起断了弦琴杆儿、散了丝弦儿的胡琴,一路沉闷寡欢地匆匆返回了单位。一路上地捻搓捋巴,那撮毛也消瘦了似的黯淡了平日里的光泽。

短促的休假,荒诞的偷欢;愉快地奔回家里,悻悻地返回单位。

西南的天气,一天里阴晴不定。冬天没暖气,夏天靠蒲扇。有些矿工下了班,没点儿个人业余爱好的,除了喝酒睡觉,下棋打扑克,上街看女人喂喂眼养养神,就没啥事干的时候也很烦闷。为了消遣愉悦,他又抽空把那把受伤的胡琴修理好了,也算是自我抚平心理的创伤。只因自己贪恋一时的痛快,引起这样的尴尬局面,私下里更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大丫在家操持家业的辛劳和付出。虽然班前饭后的,就在宿舍里拉着二胡,想着大丫和二丫,做他的春秋大梦之际。却也有了良心发现,他决心力斩心魔,驱除邪念,从头再来。

这事的发生,可能也是“大白马”地性冷淡,使得他不见面想得没着没落的,见了面也就一两次的孟浪消歇之后,裤裆里那鸡巴玩意儿就丧气垂头啦;和“小白兔”相比,与“大白马”的是一时畅意地折磨,无可奈何地隐忍;和“小白兔”的简直是天上人间销魂而向往,三生有幸的享受而陶醉。只要一跟二丫说话,哪怕是只听了“小白兔”的一点儿声音,潜藏在他身上的荷尔蒙,又像打了激素一样,下边也开始硬棒了挺妥了,眼神也开始明亮闪光了。但是,打这以后,身在异乡,不管有怎样地诱惑,他还真没有生出打什么“野食”的斜思怪念。只有不去想二丫,不去想“小白兔”,最大限度地压抑着歪心杂念,只顾安安全全开心上班,只顾闷声闷气地拉他的胡琴儿玩乐,籍以排解劳累后的烦郁和闲暇时的眷念。有一些和他熟悉的工友,也是些并不十分了解此时此境郑源涛心情的人,都会开玩笑地说:骚性大发想二丫,干冒浪气没处撒。拉个胡琴解烦闷,小心你那“大白马”。

说归说,闹归闹。一段时间里,有个郑结巴子拉得一手好听的胡琴的声音,在矿区宿舍里悠扬着。人们耐心地听着琴声里,关于苦涩岁月的轻轻诉说和春暖花开的眺望喜悦。也抛洒了许多人们思乡念亲的丝缕牵挂。激励和鼓舞了大家加紧生产、干好工作的精神面貌和劳动热情。

其实他在单位里上班。说忙时,也很繁忙,说累时,也累不哪儿去。 因为他的那些“自身优势”,也算身材单薄,体力较弱,领导安排他在井下运输斜巷下滑头干把钩工,俩人一岗位,负责连接矿车和人行车、打点发信号,输送和提升人员或物料。一接了班上岗,就要紧张忙碌上一阵子,等把人员和物料全都输送下来以后,也有一大会儿的休憩空闲。歇完了之后,等里边下面来了矸石和废料,再挂环插销链接提到井上。刚忙完了一阵儿收拾停当,进到下滑头打点发信号的躲避硐室。俗称“懒窝子”。身子一仰,两腿一伸,就倚着根“木枇子”任其逍遥,只要不被安检人员逮着了就算自在。同事眼见他这回休假,没到规定时间就回来上班,觉着纳闷。洗了洗手拿出班中餐咬了一口,正想问问他,还没腾出嘴来开腔的时候,他就结结巴巴地打开了话匣子,咧咧开了。

“这个,我这回....回...回家,以后,又把...把二丫给干...干了...”

同事好奇地问:二丫不是你小姨子吗? 你俩那样,可不地道。你儿子小,大了会揍你的。不着调。

“这个,操!你知道么,真...真他妈的...舒...舒服”说完了这话,他又鼻息里透出一串长气,仿佛还陶醉在他家西屋里,和二丫媾欢的情景。

同事:上回你回来就说过的,这次看你脸和脖子上多了些“鸡爪子”抓挠的印子,八成是被大丫逮了现行了吧?嗯,是吧!你说。

“这个...操,去...去一边,以...以...以后,你...你知道...个...屁,我...我迷瞪一会。你么...么也不懂。以后,你懂么叫...叫...舒服吗,滋吗。”刚说完这话,他那边就响起了“呼噜”声。难道他真就是那种“说不好又说不少”,心里有话存不住,胡乱嘚呗少根弦那样的人?

谁知这件事,就很快被传开了。原本工会里文工团缺个拉胡琴伴奏的,想调他去顶上拉一阵子,一打听知道他有这爱好就取消了之前的决定。又赶上两次涨工资,又被竞争的人捅了上去,都因此而化为了泡影。要知道那时候一个级差的工资,可以满足供给一家人半个月的生活呢。

因工作单位离家太远,只有到了探亲假的时候,能和妻儿短暂地团聚。牵亲念情不在话下。八年后,郑源涛又托人弄景的想办法调到了离家五十里左右的近处煤矿继续工作。这样一来,歇班就可以回家,也能帮到家里干些活了。不过有一点,按大丫“大白马”的规定:抽烟喝酒都可以,就是闲拉胡琴不可能。于是,他就把那把褪旧的胡琴,无可奈何地放进了一个木匣里了搁起来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拉过一次。知道这事的人,大都不去问询,为何听不到他拉胡琴声音的缘故。

一晃近十年光阴已逝,俩儿俩女围绕在身边。大丫也把老土屋翻盖起了崭新的瓦房,正当申请了宅基地,打了坚决准备盖新房的时候。上边来了新政策:家在农村两地生活的矿工家属,可以转为非农户籍来矿山生活。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搬迁大军涌入了沸腾的矿山,结束了矿工与家人长期两地栖居的历史。随后的几年里,郑家长子郑潜考学去了广州,毕了业留在了那里工作安家;次子郑非在矿上了班;长女郑好也在矿上工作;次女郑娇上完学在天津海关工作,找了个对象是南航的驻天津办事处的。大儿子和小女儿的条件优越,日子优渥。二女儿的丈夫是副矿级职务,条件也差不了哪去。至今过得比较累的就是二儿子郑非一家四口了,媳妇是大集体工退了休每月有两千来块钱工资,同样是女工,与全民工相比,月工资就少了不少数额。

郑非在井下干掘进工,正常每月能开四五千块钱,只是遇着不正常了的时候,一年也就能开十个月的工资。自己退了多年,现在能开接近五千块钱。说起来日子也是可以的,只是他的老伴儿大丫,受累了一辈子,也没享着福。眼看清闲了。她又走了。这人啊,就是弄不过命运的折腾。郑源涛有时候就想,要是老伴儿大丫再多活几年多好,有她在,我宁可不拉这破胡琴也行。只是你别生气,就行。

每当拉起了胡琴,他就想念大丫----他心爱的“大白马”老伴儿,不再去杂七杂八地想什么“小白兔”,年轻时那些个不着调、不靠谱的事了。她要把最好最美的琴声,拉给大丫听,只要你心不烦,才好。

伴随年龄的增大,如今的郑源涛从老伴走后的第二年也戒了烟,酒,一天还喜欢喝上几小盅子。虽然还没觉得身体那个部位有什么不适,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吃肉喝酒了。唯一喜欢的就是眼前这把开启了沧桑记忆的胡琴儿。

正在郑源涛拉起了《梁祝》的时候,一个退了休多年的科级干部,向他走来,也没打招呼就拿起了话筒。老郑随即把乐谱翻到了《北国之春》那页上,转换了一下情绪,很快就拉起了那曲昂扬的旋律为他伴奏,顿时,引来无数休闲遛弯的人们伫步流连。只要有过来想唱的,他都乐意为其拉曲伴奏。

只有等大家都唱累了不唱了的时候,他就又重新翻回乐谱册本的首页,神情凝重地拉起他喜欢的《梁祝》旋律......

这正是:

矿区老者拉胡琴,

曲奏情调话昔今。

悠扬旋律传天外,

岁月蹉跎唯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