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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待岁月深处解(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婉末  2018年03月16日11:04

原来,趟土匪时的三阎王,曾在一个春天,从湖北襄阳的一个小山村里抢来个“老婆”,名叫春秀。春秀长得白净,圆脸,大眼睛,再加上杨柳细腰随风摆的好身材,着实让三阎王做梦都在笑啊。可他三阎王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啊,更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就在他“老婆”快要生孩子时,却被他的土匪头子——大阎王李一霄给抢“走”了,这便成了他心头一辈子的窝囊、痛心与愤恨!

说来也是三阎王自己惹的祸,把他的“老婆”给显罢丢了。

他抢到女人春秀时,他原本是想跟春秀好好过日子,让春秀赶快给他生个胖小子的。他的小心思、小算盘,哪敢让他的老土匪头子大阎王李一霄知道,就偷偷把春秀“藏”在了鸡鸣村他那间小茅屋里。可是,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他抢春秀那天,还有矮个子小土匪赖晓明跟他一起帮忙哩。

自春秀来到鸡鸣村后,一个多月来,三阎王一直在家看着春秀,没去李一霄的土匪窝了。一天,李一霄忽然带了两个弟兄来到鸡鸣村三阎王家。

三阎王看到李一霄,心里一紧,是我抢来春秀的小秘密走漏了风声,还是李一霄回老家灵隐山路过鸡鸣村顺道来找我?嗨,管他娘的,春秀反正已经让他撞见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说到明处。

三阎王为了抬高自己,让土匪头子李一霄和他的弟兄们高看他一眼,他就在老头子面前使劲炫耀自个的“老婆”:“……不是我自个吹的,别看我弯腰驼背的,我屋里人(老婆)不但模样长得俊,还心灵手巧哩。她会做饭,烙的小油馍,那叫一绝,皮焦肉嫩起层多;她的针线活儿也是拿手地好活儿啊……”

三阎王屁股欠在他那张破木床沿上,边夸他的“老婆”,边翘起一只脚,得意地拿袖子轻掸一下他脚上那双新黑呢小口鞋!

这双黑呢小口鞋,做工可真是好啊!针脚细,样子好,又合脚,确实为三阎王长了脸。可他哪里知道那是春秀这个女人使的小心计,她为了稳住三阎王的不信任而强咽下“泪”和“恨”才为他做的。

“嘿,老话说得好,‘有好男,没好妻,猪八戒抢了个花娣娣’。三阎王,算你小子有本事、有福气!那今天就请我和弟兄们吃你女人烙的小油馍吧。”大阎王李一霄就腿搓绳激将道。

三阎王借风使舵:“好啊,你们就别着急走。”

“好!”大阎王李一霄一拍大腿,也不辞让,借梯上“房”。

趁三阎王“老婆”如风吹杨柳般在他们面前忙碌之机,大阎王李一霄便不再矜持,他嬉皮笑脸、挤眉弄眼地说:“老三,你这张小木床,晚上可得搂紧点,不然,她掉下来,我和弟兄们可就在你床边接住了……”

李一霄说着,又伸手去摸春秀的脸,“嘿,这嫩得掐一下就流水啊。”

春秀歪头一躲,那长辫子却“飞”了起来,李一霄顺手拽住了春秀的辫子:“啧啧,乖乖啊,这辫子比我的马尾还粗哩。” 李一霄边说边拿辫梢在自个的脸上噌了噌,“嗯,痒痒的,真是舒服啊……”

三阎王听着土匪头子李一霄调戏他“老婆”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虽说如同一个大苍蝇,嗡嗡——,嗡嗡——,一圈一圈地绕着他的头顶叫,直叫得让他恶心,却“吐”不出来;气得他肚子鼓鼓的,连个屁也不敢放。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虽说土匪头子李一霄看着春秀有点眼馋,但碍于他跟胡大占是拐弯老亲,三阎王跟胡大占既是同乡,又是拜把子弟兄,所以,起初,李一霄并没有起霸占春秀的贪心。

在此后几个月里,土匪头子李一霄还真是吃中意了三阎王“老婆”烙的小油馍了。隔一阵子,李一霄就要来三阎王家“蹭饭”吃。每次来,自然是对春秀荤骂调情、动手动脚,这虽让三阎王如鱼刺鲠喉难受,但三阎王硬是装瞎、装聋又装哑,不把他抢来的女人当女人!更不可思议的是,每当土匪头子李一霄走后,他的醋劲,就变成了酒劲,他也学着土匪头子李一霄的下流样子,两指头捏住春秀的半边脸,奸笑加坏笑,污辱带吓唬地说:“嘿嘿,你个小贱货,你听着那老混账东西的话很得劲是吧,你还看着他笑哩,你不恶心他,我可是想哕哩。

呸呸呸——,我跟你说,以后那老头子再来,你个小贱人给我滚出去,到门前的槐树下自个凉快去……”他边骂,边抬脚踢在春秀的后腰上。

春秀这女人,不但人长得好,脾气也好,脑瓜子也好使。她明知道三阎王是惹不起土匪头子李一霄而无理骂她,故意找她的茬儿。但她却闭口不言,仍低头做她的针线活儿。这架势,可让三阎王雾里看花,让他的心更加发慌了!

三阎王骂够了,一边可劲地抽着大烟,一边琢磨:她妈的,是不是她还真的喜欢上了那个酸老头子?想到此,他放下烟管,拽掉春秀手中的针线,一个耳光煽上去,春秀白嫩的脸上留下红红的巴掌印。春秀双手掩面,委屈地低声抽泣着,也不敢声张。

春秀并不是窝囊、怕他。在农村,这女人可是数得上的精能、有心计的女人。她若大声和三阎王嚷嚷,自己清白也难清白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委屈一次、两次可以忍受,如果经常这样,任谁也是无法忍受的。

春秀虽没有文化,但她也知道三阎王的污辱、嘲讽比打骂更让她羞、愤。春秀无数次在心里恨骂着、辩解着、思忖着:你个穷烟鬼,看见土匪头子哄你的一锅大烟,你的眼睛放绿光;老土匪头子欺负你“女人”,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反咬一口,打我,骂我,是我下流?是我贱……?

“不行”!春秀想到这里,一咬牙,一跺脚,愤愤地站起来,她在心里说,“这样不行,不能再受这个鳖三的窝囊气了!”

三阎王为了把春秀修理得服服贴贴的,总是隔三差五地找茬儿打她。那年麦后,春秀已身怀六甲,在一个天擦黑的晚上,春秀正在烧火做饭,三阎王从外面回屋,春秀起身去拿勺子搅锅,一根木柴从灶膛里掉了下来,三阎王拣起着火的木柴就往春秀脸上戳,嘴里还骂道:我要毁了你这张好看的脸,叫你烧着锅还像掉了魂似的,我要不回屋来,这把火还不把我这间破茅房给烧了?嗯?

春秀一扭身,扬起勺子,把三阎王手中正燃着的木柴给挡掉了。三阎王一把抢过勺子,把春秀按倒在锅灶前,扬起勺子就朝春秀的头上打去……

春秀把如此的痛苦和羞愤,变成了勇气,变成了力量!她这次挨打后,破例没有哭,相反,她爬起来,踮起脚,厉声斥骂三阎王道:“你个老鳖三,你把我藏在你的破茅屋里也将近半年了吧,你别拿抢来的女人不当女人,明明是那个老土匪头子欺侮了我,你不敢放屁,相反,你还经常找茬儿打我、侮辱我?!下一次,那个王八蛋李一霄要是再来招惹我,你个老鳖三不敢放屁,我敢!”

……,……。

农村的夏夜,凉爽而宁静。那晚,春秀躺在门前的地铺上难以入睡。她望着高远夜空里的星星,悄悄流泪,在心里默默地说:“爹娘啊,你们不要伤心,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回家去!

“严狗子啊,你真不是个男人!那天半晌里,三阎王和一个歪戴着帽子的矮个子家伙路过咱的寨子,他们猛拍咱家的院门,谎说要讨口水喝。我隔了门缝看他们不像是好人,不让你开院门,可你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们翻过这三山五坡才碰到我们这户人家,还是行善积德给人家一口水喝吧。

唉,你呀,也不等我回屋,就打开了大门,三阎王和那歪戴帽的矮个子家伙一进院子,他俩七手八脚解开他们抗来的破麻袋,拿出一把长枪,三阎王眼放凶光,用枪顶着你的后腰说:‘小子,老实点,不许动……’

“那矮个子家伙还没等三阎王话说完,就把你的双手给反捆上,顺势把你摁坐到石磨盘上,把你拴在了石磨杆子上了。

“天啊,我惊吓得还没愣过神哩,三阎王如饿鹰抓小鸡般,一把揪住我的衣裳领子,把我拖到了门外,边走边回头朝你恶狠狠地说:‘小子,你不叫喊,老子不伤你的小命。不然,老子三阎王的队伍就在那边山沟里,小心老子叫人来烧了你的房、崩了你的脑袋!’

“出了院门,我看到一辆破马车停在咱家房后面的山沟里,他俩架着我,硬把我塞进一个破篷马车里,还用一块破布把我的眼睛给蒙上了。三阎王和我一同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我啥也看不见,只听三阎王嬉笑着说:‘年前,你和那小子在你家南山坡整田时,我看到你了,嘻嘻,这样漂亮的婆娘,搁在大山里,整天不见人,而让石头看,也怪可惜的。不是老子吹,你到了老子那里,一马平川,没山没沟,地肥得流油,水甜过糖水,干活不用你背篓,买东西不用你翻山过沟儿……嘻嘻,一句话,老子保你累不着、饿不着,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只管像母鸡抱窝一样,给我生个娃子就行。’

“三阎王胡言乱语,说得唾沫星子乱飞。马车一路狂奔,直到那天大半夜里,才来到这个小村庄——鸡鸣村,住进了三阎王的破茅屋里……

“狗子啊狗子,你真的连狗都不如吗?三阎王抢走你老婆时,就算是条狗,也会追着三阎王狂叫几声哩,可你胆小怕死,连叫都没敢叫一声,是不?

“唉,也许那天你被狼狗叼走了?不然,这也快小半年了,你为啥不来找我哩?为啥不来救我回家给你生娃子啊?!

“在家时,你曾跟我开玩笑说,‘婆娘,好比是瓜秧上开的花朵,等有了瓜,花就蔫了啊。’狗子啊,你知道不,我这朵花,被三阎王掐走时,肚子里已经中上了你的‘瓜’了啊?!

春秀轻轻摸着她隆起的肚子,轻拍着有些躁动的胎儿,流泪哽咽着:“娃啊,娘不会把你生在这个‘阎王殿’里,娘一定想法子带你回家,找你亲爹啊!”

人常说啊,福没二至,祸不单行。春秀眼角噙着泪水在黑夜里睡去,本想让煎熬的一颗心在睡眠中得到片刻的休息,哪知刚合上眼,一个恶梦却让她心惊肉跳地醒来。她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猛然坐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夜,静谧得瘆人。她怔怔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三阎王抬起一只脚,恶狠狠地踩在她的肚子上,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春秀下意识地再一次轻轻抚摸了一下肚中的娃娃,感到娃娃是安全的,她才缓了缓神,又慢慢躺下。直到天亮,春秀再也没有合上眼,她的两只手一直在抚摸着她的肚子,保护着她的娃娃。

自那晚以后,春秀暗暗嘱咐自己:以后遇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再不和三阎王硬来了,保护好孩子,是上策,一定找机会,逃回家去。

春秀想到做到。此后的日子里,对于三阎王的粗鲁无理,春秀是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啊。

这半月来,春秀一直在家衲鞋底,任她每天嘱咐自己“小心,保护肚子里的娃娃”,但厄运还是再一次来到她的身边。

初秋的一天早上,三阎王去邓县城姐姐家时,千万个不放心地日头打西边出来似的好声对女人说:“秀秀,自从你来,我就很少出过门,既没去我姐姐家,也没和老土匪头子、弟兄们一起混,就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让你给俺生个白胖娃子。你千万别跑了,你若跑了,小心老子追到你老窝里撕吃了你。”

“你个老鳖三就是不相信人,我是个大活人,腿长在我身上,我如有心跑,我早就跑了,你能看住我?再说了,这娃娃都快要生了哇”。春秀双手捧着肚子,嗔怪撒娇地回着三阎王的话。

“嗯,是这个理儿,那你咋不跑哩?”三阎王试探着问。

“女人家,跟哪个男人不都是过日子嘛。你要是真不放心的话,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姐姐家?”春秀活动着心眼不露声色地跟三阎王周旋说。

三阎王不假思索地说:“行啊。”

但当他看到春秀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去换衣服时,跑江湖的三阎王也不是傻瓜:“算了,我相信你,你身子笨,出门不方便,还是看家吧,如果事儿办得快,晚上,我就赶回来了。”

哈哈,这两人拨拉的算盘珠子,任谁都能看明白。

春秀来自鄂西北襄阳市的一个小山村,她虽没多少文化,但她明白,城市与城市的路一定是相通的。城市里有马车,有货车,远比人跑得快啊!这大半年来,她之所以没敢“动静”,一是三阎王看得紧,不让她出门;二是她根本不辨方向,更不知邓县城在哪里,离鸡鸣村有多远,她也不敢瞎问人。加之,鸡鸣村里的人见三阎王都像躲瘟疫一般,眼瞅着春秀是良家妇女,但谁也不敢接近她,“坏”了三阎王的好事!现在,春秀是想借三阎王不放心她的心思,想顺势和他一起去邓县城摸摸路,或趁县城人多,找机会逃掉。

然而,混迹于豫西南边界,靠杀人越货维生的土匪三阎王,他哪能轻信春秀安心和他过日子的矫情话,他哪能不怀疑春秀怀揣着的小心机?

人说,怕处有鬼,痒处有虱。三阎王只怕春秀跑了,而他万没想到:他抢了别人的女人,别人也会抢走他的“女人”。他怎知刚“逮到炕上的鸭子”,却绕了个弯,又飞回家了呢!

直到晚饭时,还不见三阎王回来,春秀早早插上门闩,正在心里骂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原以为三阎王是在暗处盯稍我、考验我呢,看来,他真是去他姐姐家了?唉,忘了早撒丫子跑了,说不定现在早跑到……

春秀正自个寻思着,忽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三阎王回来了,就去开门。不料,却是那个令她恶心作呕的土匪头子李一霄。

没等春秀让座,那土匪头子就扭屁股坐到床沿上,三阎王的女人就放下脸子不客气地直话直说:“以后,你别给三阎王带大烟了,你也不要来这里了。”

土匪头子乜斜着淫邪的小眼睛,嬉皮笑脸地盯着春秀忧伤呆滞的双眼问:“咋了,你不喜欢我?”

土匪头子李一霄见三阎王没在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他边说,边动手去撕春秀的上衣。

在这“危机”时刻,春秀不愠不怒,也没惊慌,而是羞涩地一躲闪,大声向堆着杂物的床下面呵斥道:“三阎王,你快从床下爬出来吧,你总骂我是贱货,你不敢说的话,我替你说了,你也听到了,我还是贱货吗?”

土匪头子李一霄闻听此言,气得嘴都咧到了脖颈后,他“嚯”地从春秀身边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好你个穷烟鬼,我悄悄给你多少烟土,你不清楚?竟敢这样耍弄老子?呸!呸!真是臊气!”李一霄说完,甩门而去。

三阎王出门那天,因起得太早,着了风寒,到他姐姐家后就感冒发烧了,直到第二天上午,仍没有回来。

早饭后,春秀倚在门边,她后悔着昨晚没趁机溜走,是害怕对门三阎王的二哥家有人在暗中看着她。

哎呀,这会儿,他二哥去仓库了,他二嫂子和娃子们都去菜地里了,他二哥家里没人了吧,敢跑吗?就在春秀慌乱、犹豫不决时,只见土匪头子李一霄带着他的两个狗腿子,赶着马车来到了鸡鸣村。

一行几人还没到三阎王家门口时,春秀就听见有人大声嚷嚷:“三阎王,你从床下爬出来了吗?你吃豹子胆了,敢耍弄大哥?还不上大哥的烟土钱,就拿你的女人还!”

三阎王的女人听到这话,心想:这下坏了,这可咋办?她赶紧锁了房门,躲进房后边的厕所里了。

解放前后,农村的厕所,一般就是三面围个土墙挡挡人眼而已,并且还是男、女共用。别看春秀那么精能的女人,事到急处也慌乱啊。她万没想到土匪头子一行人走了半天路了,他们中能有不撒尿的吗?

两个狗腿子先来到三阎王门前,看见门锁着,就转悠到房后面找人。一个矮个子狗腿子看到厕所,就解开裤子,走进了厕所,吓得春秀尖叫了一声,土匪头子李一霄和赶马车的人跑过去看究竟。只见矮个子狗腿子两手提着刚解开的裤子,春秀蹲在地上哆嗦着,李一霄瞪大了眼睛,霸气十足地狠狠踢了矮个子狗腿子一脚,指着春秀问:“你怎么着她了?”

“没,没有,大哥,我哪敢啊?!” 矮个子狗腿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李一霄又转过脸来恶狠狠地质问春秀说:“三阎王还躲在床下,是吗?那好,那你就跟我走吧。”

李一霄的话一撂地儿,三个狗腿子就七手八脚地把挺着大肚子的春秀给弄到了马车上。

……,……

老菜把儿晃如梦境般回想着他的“老婆”、“儿子”、老土匪头子,他气哼哼地将长烟管从嘴里愤愤地拔出来,在他的草鞋底上“梆梆,梆梆”,狠劲地嗑去了烟灰,然后,双手向后一背,将长烟管别进了他的腰带里。

老菜把儿长叹一声:“唉——,你个守活寡的死婆娘,竟敢骂我是绝户头!我有儿子啊,我的儿子啊,你现在长多高了?你又在哪里啊?”老菜把儿一想到他的“儿子”,一如魔鬼回到了人间,才有了点人味啊!

他嘴里说着懊悔的话,又抬眼朝对门他二哥李守梁家“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小声骂道:“老头子来抢我‘老婆’时,你们都哑巴了?为啥不出门拦着点?没一个好东西!”

多年来,老菜把儿对着他二哥李守梁家如此胡言乱骂已是常事儿。李守梁的老婆——他的二嫂子任明英知道他是个混小子,从不与他搭话,对于他的事儿,总是装聋作哑又装瞎。对此,老菜把儿总是小女人似的,生气了,或遇见不顺心的事了,就自个站门口骂几声,以泄他的羞愤与耻辱!

老菜把儿多年的光棍日子,使他在沉思默想他的“女人”春秀的瞬间,使他对女人的欲念,如久旱望雨般地渴望。这渴望,既化作了对土匪头子李一霄的夺“妻”之恨,又一古脑儿地迁怒到辱骂他的大奶身上。

大奶扯着嗓子在村口叫骂他绝户头,一如揭秃子头上的秃痂般,既让老菜把儿难受、难堪,又让他回想起他曾经的“女人”而欲火作祟。

他的恼怒,就像洪水般,在他充满野性的胸腔内汹涌着。然后,一个淫邪的恶念,便化作一条黑花蛇般,从他那充满了兽性欲念的双眼中爬出,在他的面前蠕动,他急不可遏!他按捺不住!他在那间浊臭不堪的茅草屋里旺火烧心般焦躁踱步,直到疲累,他倒头床上,左翻右滚,瞎折腾半天,才死猪般打着鼾声,哼哼着睡去了。

傍晚,西边的太阳从他门前的老榆树梢上照进他半掩着的茅屋里,照在他那张沉睡中的老榆树皮般黑黢黢的脸上,狰狞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