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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致姚雪垠函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 宫立  2018年03月19日12:42

正因为程千帆致友朋的书信,“多有商讨学术的内容,且时有自出机杼的见解,可视为其学术著作的补充”(王绍曾语),因此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陶芸编的《闲堂书简》和2013年出版的修订版,都是我们研究程千帆学术交游史的重要历史文献。《闲堂书简》(增订本)出版后,岳洪治在《出版史料》2011年第4期写有《程千帆为出版《沈祖棻创作选集》与陈早春、舒芜等人的通信》,廖太燕在《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写有《程千帆与朱自清、吴宓的交往——程千帆先生的一封佚函》,在《中华读书报》2017年5月10日写有《从一封信谈程千帆与汪辟疆、陈寅恪》,又披露了新发现了程千帆给陈早春、舒芜、朱自清、周绍良的书信,共计17封。

笔者在程千帆、姜东舒、荒芜、李治华、任访秋、曾卓等名家信札专场,又见到程千帆给姚雪垠的一封信,不见于《闲堂书简》、《闲堂书简》(增订本)以及《程千帆沈祖棻年谱长编》。如程千帆的夫人陶芸所言,“千帆写信喜用草书,有时甚至用古体字、异体字。而且他晚年目瞀,书迹潦草,不易辨认”,不过笔者经师友的帮助,将这封佚简照录如下:

姚雪垠兄:

收到你百忙中写来的详信,直谅多闻,感激不尽。我刚从长春开完古典文学座谈会回来,回信迟了,乞谅。这次会还开得不错,发言及纪要将社会科学战线四期发表。

你所提的许多意见都是审慎的,精确的,而且有些是笼罩全局的。我正准备修订这一部书,在古籍出版社正式出版,所以你的信来得很及时,可谓“馈贫之粮,拯乱之药”。我将尽量吸收你那些宝贵的意见。

近年来除了那部长篇外,我还陆续读了你不少的文章,关于农民战争,关于圆圆曲,关于文学史,关于稿费,觉得很有意思。古人以才、学、识或义理、考据、词章兼备为难。方今一流向尽,你可以算得灵光巍然了。而且你还能挺身而出,纠绳那些文坛诗苑的夸比之风,就更加可贵。

最近可出一两本书,一本是《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一本是《史通笺记》,容更麈教。祖棻还有一本《唐人七绝诗浅释》,也在排印中,谨此附阅。

匆复,敬礼

老健

弟千帆上

七月二十二日

凭借信封上的邮戳,可以推定,程千帆给姚雪垠的这封信的写作时间是1980年7月22日。

信中提到的“古典文学座谈会”指的是1980年7月10日——17日,由《社会科学战线》编辑部与吉林省文学学会合办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座谈会,参加者有程千帆、王季思、黄天骥、徐中玉、郭预衡、吴调公等。早在5月2日,《社会科学战线》的毕万忱就约请程千帆与会。7月11日下午,程千帆作了发言,后来刊于《社会科学战线》1980年第4期,题为《从新经学的迷雾中走出来》。信中提到的“纪要”,即同期刊出的《继续解放思想把古典文学研究提高到一个新水平——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座谈会综述》。

《姚雪垠文集》第19卷收录了姚雪垠1980年至1986年间给程千帆的五封信,其中第一封信写于1980年7月14日。程千帆1980年7月22日给姚雪垠的信,正是对姚雪垠7月14日信的回复。

1979年1月,程千帆与沈祖棻共同选注的《古诗今选》(征求意见稿)由南京大学中文系铅印出版。程千帆给本科生毕业班上“古诗选讲”课,并要求毕业班学生“每人写一篇《古诗今选》的书评,主要指出缺点,算作毕业考试”。程千帆将铅印的征求意见稿寄给姚雪垠,姚雪垠收到书稿后,在给程千帆的信中,赞许“唐宋诗人的作品很多,选本的容量有限,能够选得大体精当”,“在每篇诗的注释后所作的艺术分析或评论,寥寥数语,意见精辟,颇有助于读者欣赏”。当然姚雪垠用了更多的篇幅提了几点意见:一是“宋以后的诗都未选入,似应在《引言》中说明一下,免得有些青年读者误以为古诗到宋而止,以后就不足观了”,二是“对于每个诗人的介绍,我觉得过于简单”,三是杜甫的诗,“《羌村》和《北征》》,水平很高,没有入选。杜在七律方面的成就很大,恐怕没有同他并肩的,可惜没有多选几首代表作”,四是对注释中的几个细节提出了修订意见。程千帆信中所说的“你所提的许多意见都是审慎的,精确的,而且有些是笼罩全局的”,指的就是姚雪垠信中的这些中肯意见。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4月正式出版了程千帆、沈祖棻选注的上下两册的《古诗今选》,《后记》中也提到,提到“中外学侣及古籍出版社的同志们都曾指出过它的一些疏误,提供了很好的补充、修改意见”。《前言》中说,“五七言诗的发展,八代、唐、宋是三个最主要的各有特色的历史阶段。不可否认,金、元、明、清都出现过一些很有成就的诗人和传诵人口的诗篇,但总的说来不如八代、唐、宋三个阶段之富有创造性和代表性。加上我们对金元以来的五七言诗研究得非常不够。所以编选工作,就以由汉到宋为限。”笔者认为,这就是程千帆对姚雪垠“宋以后的诗都未选入,似应在《引言》中说明一下”这一意见的采纳。程千帆的确做到了“我将尽量吸收你那些宝贵的意见”。另外,关于沈祖棻,姚雪垠在1986年1月17日给程千帆的信中也给予很高的评价,沈祖棻“虽以长短句著誉海内,然以近体诗论,亦是现代第一流诗人,必可传世。她的诗是走温柔敦厚的传统道路,情真味醇,功力甚深,臻于炉火纯青之境。读其诗,想见其人,益惜其逝世过早”。

信中提到的“关于圆圆曲”的文章,指的是姚雪垠发表在1980年6月出版的《文学遗产》复刊号刊上的《论〈圆圆曲〉——〈李自成〉创作余墨》。“专论《圆圆曲》的性质和写作背景,辨析这一桩家喻户晓的历史旧案”。

信中提到的三本书,其中《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1980年8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初版,傅璇宗称其是“近些年来唐代文学研究和唐代科举史研究的极有科学价值的著作,它的出版使这些领域的研究得以向前扩展了一大步”。《史通笺记》,1980年11月由中华书局出版。沈祖棻1977年6月27日因车祸去世,但沈祖棻的《唐人七绝诗浅释》直至1981年8月才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姚雪垠文集》第19卷收录了姚雪垠给程千帆的五封信,笔者也期待程千帆给姚雪垠的其他书信早日被其他有心的研究者找到并予以公布与钩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