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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素兰《时光收藏人》:“收藏”美好的童话

来源:文艺报 | 崔昕平  2018年06月15日14:33

近来持续关注了汤素兰的童话创作,从“笨狼”“小朵朵”等系列童话,到“南村”那样的长篇童话,再到《时光收藏人》这样的短篇童话集,每每被汤素兰童话中某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汤素兰的童话,处处显示出对童话文体的敬意,常于创作中与童话史上的经典之作遥相呼应,这种呼应,既源自对文人童话经典的挚爱,更含有对民间童话的敬意。这种呼应,有时是叙事手法的借鉴,有时则是让经典童话中的人或事“互文”于自己的新童话之中。与此同时,作家致力于对童话文体本身的建树,以另辟中国童话之径的努力,以自己不断出新的童话文本,丰富着属于中国本土的现代童话样貌。

短篇童话集《时光收藏人》,一个充满惊奇感的书名,藏着一连串富于惊奇感的故事,也藏着美好的童话情结。《一本书书店》里,多年没有进山采蘑菇的“我”,在一片生机盎然中,拎起小竹篮,走进了山林。透过轻灵美好的文字,我们仿佛再次看到活泼的”小红帽“,被又大又鲜的蘑菇吸引着,深入林中,也走进了民间童话的情境,再抬头时,便什么神奇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了。《月光天鹅湖》中,一只叫“丹梅”的天鹅,让人遥想那只诞生于丹麦童话世界的天鹅。《我的影子人》中,安徒生童话《影子》延伸于故事之中。《一本书书店》里,借矮个子老爷爷之口,重温了“狐狸”与“小王子”的经典对话:“有些事情,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才能看见。”《时光收藏人》则沿用了民间童话典型的“报恩”模式,善良的小女孩因为帮助老爷爷推车,得到了一片神奇的魔法花瓣。

在这样的经典童话情境中,作者又自觉选择了民族化、个性化的突破。在汤素兰的童话之林里,不会遇到巫婆,没有西方童话范儿,而是滋味纯正的中国味道,作品中出现了《山海经》中的精灵,将先民想象中的精灵世界写得活灵活现。《桥姥爷》中,用童话的方式生动讲述中国的神如何在民间产生,《一本书书店》里,土地公公化身神秘的书店主人。整册《时光收藏人》,正像《月光天鹅湖》的创意一样,是一个从童话的惯常结尾——“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开始讲起的故事,既有经典童话精神的接续,更显示了作家主体的独立出新。技术层面,汤素兰也始终力图以自己的创作,拓展童话的文体之美。传统的童话,常聚力于以单纯简明的线性情节推进故事,不在人物与环境上过多着墨。而汤素兰的现代童话,则在着重“故事性”的同时,融入了小说的写作手法。作品中,人物的形象更加清晰,内心更加灵动,并常以精美细腻的笔触描绘自然之美。景与物的描写,又均非闲笔,而是为着童话的闪亮开幕,迅速而集中地将读者带入了美好的童话情境。

《时光收藏人》是一部色彩丰富的短篇童话集。其中既有《小老鼠的中秋节》这样的拟人体童话,引领读者体味万物和谐,更有中国风范的超人体童话,如《桥姥爷》《巧星和仙月》,为读者活化了中国民间的超能力神仙。尤为值得关注的是,当下童话创作中,像《皇帝的新衣》那样的常人体童话数量较为稀有,集子中,令人颇为惊喜地读到了当代的常人体童话——《小魔术师珊诺》。作品中,“珊诺”竟然是可大可小的孩子:去公园采集落叶标本时,变得很低,因而发现了好多其他孩子看不到的美;可为了看树上的鸟窝,又忽然变得很高很高,太高了,高得只能仰躺着,“像在游泳池里仰泳一样一下一下把自己移进了教室”。充满童趣的故事中,珊诺的腿就这样可长可短地变化着。可“珊诺”屡屡正名自己不是“魔法师”而是“魔术师”。阅读中,始终无法推知这个小小的“关子”意义何在,甚至会有些不以为意。可大可小,不是魔法又是什么?而直至结尾处才大出意料,珊诺竟然是一个失去双腿的孩子,有着好几副长短不同的假肢。孩子那面对厄运、阳光灿烂的态度,让我们瞬间融化在这篇常人体童话传递的暖意之中。

除却这些外围的特征,汤素兰童话最动人的力量,源自她童话的精神内里。汤素兰是有着写“哲理童话”大愿望的作家。她的童话,既有诗意,又兼具寓言味道,常能于轻灵短小的故事中,蕴含耐人寻味的意蕴。《时光收藏人》,以一去不返的“时光”为题,想象出一位神奇的老爷爷,替别人收藏美好的旧时光,在人们失意懊恼时,引导人们重温生命中的美好,看淡眼前的不如意,重拾信心,走向未来。多么美妙的想象,多么博爱的愿望,即便仅仅是有这样的愿望存在,都让人深感时光的美好、生活的美妙。《一本书书店》讲另一种珍视,讲万物有灵,对抗人类对自然的无情入侵和对生物种群的霸道灭绝。《月光天鹅湖》同样是一个指向人类杀戮与贪婪的故事。在尾声处,童话以自己能做的、理想化的手法促成了两只相爱的天鹅在天堂相会。然而,现实中的美已经陨落。《我的影子人》里,只要小心地沿着脚跟裁下自己的影子,影子就会变成另一个无所不能的“我”,甚至逾越道德的边界。“影子人”浓郁的隐喻意味,既捕捉了孩子自由无羁的心灵期待,更隐喻了人性中的阴暗面。作家以童话的形式让孩子们在实现愿望的“过瘾”之后,意识到过度自由的危害,也意识到 “影子”的控制权就在“自我”手里。《银狐和女孩》中,为相遇的银狐和女孩设计了一个美妙而神奇的魔法瞬间,女孩用手轻抚银狐的脑袋时,女孩的脸深深地印进了银狐的心田,女孩听懂了银狐的话,银狐也听懂了女孩的话,并由此学会感知无功利的美好,体会离别的伤感,品尝等待的滋味,拥有情感丰富的心灵。作品的创作灵感有时也来自生活中一个引发遐想的瞬间,如《一朵开心的大笑》,作者煞有介事地描写了“一朵开心的大笑”,赋无形的想象之物于有形。眼疾手快的“我”捕得一朵大笑,把它装进瓶子里带回了家。神奇的笑之花,同样成为一个独特的意象。当一场交通事故引发的口角即将升级时,“大笑”破瓶而出,让在场的所有人想起生命中最快乐的事情,从心底放声大笑。借助童话,作家讲述了一种相处之道。

在汤素兰的童话里,幻想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借助这样的手段挣脱现实视域的束缚,甚至脱开自我视域的束缚,进入一片开阔澄明的世界,重新细细地打量人类,打量自我。轻灵、毕肖的语言与久远、经典的童话气质相互契合,冲破传统定势的童趣、理趣辅以想象之翼,为我们带来了神奇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