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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在回忆里遥望青春故乡

来源:文艺报 | 陈玉成  2018年10月22日07:13

1968年7月20日上午10点38分,北京站驶往北大荒的列车,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时间与地点,却是一个故事的原点,记忆的序言。50年后,当作家肖复兴回想起当年出发时心底骤然而起的一阵疼痛,深埋心底的旧年思绪不断涌现,最终写就了这部散文集《北大荒断简》。断简,是老人对于那段血色黄昏蹉跎岁月的回望,更是将散佚在荒火与流沙中的意识重新唤醒,写下的回忆篇章。

在《我们的老院》一章中,作者曾经写下少年时代在老院生活时最柔软与温暖的一片记忆。作为记忆的续篇,《北大荒断简》中的故事与前传一脉相承,只不过,当初懵懂纯净的少年如今早已独立自觉,在时代的熔炉中追求着属于青春流浪的自由。生活的淬炼改变的又何止容颜。“每个人都有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对于作者而言,这个地方就是北大荒。50年前,近百万知青从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等城市陆续奔赴此地屯垦戍边,作者在这里度过了6年青涩而宝贵的年华。他说,青春的故乡,有时胜过童年的故乡。对于写作的人而言,写作本身就是一种还乡。因此,这部描写上世纪后半叶北大荒知青生活的作品,本身便是一部还乡之书,作者将此作为送给和他一起同去北大荒的知青朋友的一个纪念,同时也是对我们这个国家一段历史风潮的追忆与缅怀。

30余年前,梁晓声深情写下《今夜有暴风雪》,第一次以北大荒为背景,以疾风骤雨大开大阖的笔触记录了一代人对历史的思辨、对于人与土地的诚挚赞美,情感喷发如歌如泣。时过境迁,对于而今的年轻一代人来说,遥远的“北大荒”已经恍如隔世。当北大荒再次以“知青文学”的面貌出现在这样一部散文集中时,我们发现,这里的青春尽管也曾涌动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革命豪情,但更多的是生存的沉重对普通人命运的改变。在《北大荒断简》中,作者将写作的靶向聚焦于北大荒一个名为大兴的小岛,生活在这里的知青、移民、军人与当地乡亲等普通人的生活图景成为了这段故事的主角。烟水茫茫的雁窝岛、冬雪消融的林子、九月瑟瑟的秋风、漫天皆白的北大荒的年……作者将北大荒广阔天地里的空间意象融进消逝的流年,覆盖在时间深处的物事从而呈现出一种宇文所安所谓的“断片的美学”。尽管当今,人们对于知青赋予了太多想象中的浪漫情调,但在这部作品营造的美学世界里,北大荒的知青生活,见得最多的是荒草,无边无际翻滚至天边,时间则如荒原一般无边无垠。被广袤的空间与无限的时间放大的,是人心底永恒的孤独、青春境遇的苦涩伤感和知青梦想一去不返的无奈。

人生最难迈过的永远是生活。“在质朴的生活感方面,老农永远是我们的老师。”因此,在这样一部怀人之书中,作者记下了与北大荒多位乡亲、朋友之间清澈如水的情感。在《黄檗罗镰刀把》《椴树蜜》两章中,作者与患难之交——木匠赵温、铁匠老孙,没有功利的予取予求,有的只是人心与人心的真诚相待。天寒地冻中,赵温徒步30多里,跋涉在没膝的雪地中,只是为了给作者送去一顿年夜饭;作者在遭遇不公正的批判与排挤之时,老孙旁若无人地与之交好,在朋友最困难时选择站在他的身边。在《麦秸垛和豆秸垛》《杨海洋和罗亭》《借书奇遇记》等中,平凡的人们或是面对土地充满艺术感、或是面对生活身不由己却仍然饱含希望、或是身处天远地遥却从未放弃对于文明与知识的渴求。这是“北大荒精神”中最易被人忽略却又最触动人心的一节。

历史的断简中铭刻着国家的宏大书写,却也有属于个人的微弱残篇。在《北大荒的雪》一章中,作者坚定地说:“我一直坚信,来自北大荒这块土地上培育的真挚情感,和来自北大荒这里乡亲培养我们的民间立场,是我们知青岁月里最大的收获。”这种来自民间的立场,同时奠定了作者在青年时代面对生活的基本价值态度,这是人对于土地和家园的眷恋,对于苦难生存命运的不屈与不甘,对于道德是非底线的坚守,对于困境当中同行者的扶持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