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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睿:自在的写作

来源:文艺报 | 肖睿  2018年10月22日07:17

肖睿,青年作家、导演、电影策划人,编剧,现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和鲁迅文学院合办研究生班。曾出版《一路嚎叫》《生生不息》等6部长篇小说。曾获内蒙古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索龙嘎”文学奖。策划电影《八月》获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影片最佳新演员亚洲电影观察团推荐奖,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协会奖,策划电影《告别》获2017年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影片等奖项。

每次写创作谈,我都特别害怕出现一种情况,就是别人看完我的小说,心里想,这家伙创作谈写得比小说好。因此,我尽量少说我的文学观念,我对文学的一些想法。作为一个青年作家,少去解释,分析自己的小说,而是尽量多写。我相信对自己,对创作,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微信的名字叫“成为沉默,成为星河”,前半句几乎可以当做我的创作观,多写少说,如果可以不说,尽量不说。说再多,也仅是虚空。写再少,如果它有存在的意义,那么就会存在下去。后半句和我的人生观有联系,倒不是说我想成为一个明星,而是说,无论是一只虾米,还是一条鲨鱼,到最后,都会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所以保持平常心,用最平实的态度,几乎没有野心,几乎就是当玩耍一样的力量去写作,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要求仅仅是要求,实现起来很难。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自由写作者,我靠写作谋生,养家糊口,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来自于白纸黑字。我就是起个微信名字,其实都和写作有关。由此可见,我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着写作。在生活中,我以文学的方式向外观察,也以文学的方式向内深挖。对一个自由写作者而言,文学是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里,其实就隐藏着一个作者的文学观,甚至是世界观。正如王尔德对叶芝所说,做一个诗人,不只是当一个诗人那么简单,你得看起来像诗人,你的行为要像诗人。

在我心中,文学是一种很过瘾、但也很危险的生活。因为它和“自我”有关,非常纯粹,它要求你有着高度的自律性。当你的生活中出现了不那么文学的一刻,你必须把它拉回到文学的轨道中,只有如此,作者的文学才是真实的,纯粹的,可以使自己相信的文学。但它又要求你有着足够的戒备心,戒备强大的文学吞噬你的生活,吞噬你的同理心。当前方道路比较险峻、比较崎岖的时候,你才不会因为文学的浪漫和单纯,被复杂而琐碎的生活压垮。因此,如何平衡写作和生活之间的关系,是每一个自由写作者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问题。对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最好的平衡点,就是找到一种自在的书写方式,来应对高强度高悬念而又庸常至极的生活。

所谓“自在”,不是虚无,不是漫无目的,面对影子自我玩味,自我抚摸。而是认识自己,找到对自己真的有触及的真实疼痛。“认识自己”是最难的一件事情,我曾经花了一年的时间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和各式各样的人接触、交流。面对过温暖,也遭遇过危险,陪伴我的只有几本小说。与其说是用脚去丈量世界,不如说我是想在一个个陌生的空间中冷静看待自己。这次行走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它让我明白,“自己”是像黄河、像长江一样蜿蜒曲折的事物,随时都在变化。惟一不变的东西,只有想认识“自我“的这份渴望。因此,好奇心和热情,是我进入任何一次写作时,首先要保证自己拥有的东西。其次,自我在不断的变化,那么对自我有触及、有感觉的事物,也在随时变化,它为我提供了取之不尽的题材宝库。我像是一个保持童真的巫师一样,在这个宝库中不断寻觅着我的小说,我的文学。

2015年时我写了长篇小说《生生不息》,它的创作缘起,就来自于我无意当中得知的一个素材,在内蒙古乌审旗,有一个老奶奶和她的几代亲人七十年如一日,把世界著名的毛乌素沙漠变成了绿洲。这件事情让我非常激动,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这几十年是如何面对孤独的。带着这个问题我去往毛乌素沙漠,待了四个月,得到了几百个小时的采访素材,看了几百万字的相关资料,做了几百个晚上的梦,有美梦有噩梦。在我写作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本小说的发表,以及后续的一切,那对写作进行时的我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尽量通过我的想象力和理解力,靠近这个老奶奶,搞清楚我的问题:她是如何面对孤独的。

最后,这个问题混杂着这几百个梦,几百个日日夜夜变成了一本20万字的小说。我感谢这次写作,它让我得到了一种很自在的心态。

我现在写的,是一本群像式的市井小说,讲述的是北方的一座小城在经济下行之时,人们是如何生活的。当初决定写这个故事,是我被一则新闻所震撼,一个工伤的工人讨债未果,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当街行凶,在路中心的豪车旁砍杀了他的雇主父子。发生凶案的地方离我家很近,就两个路口。看到这则新闻时,我脑海中又跳出了一个问题,这三个人在开车去往医院的途中,除了钱,还谈论了什么。当这个问题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知道我可以书写新的小说了。放下一切羁绊,摆脱一切幻想,写下去,文字和时间会给我答案。这个答案不仅仅关系到故事当中的人,也关系到我的存在本身。

写作对我来讲就是这样,一点都不神奇,也不惊心动魄。有了一个问题,花6个月写一个大纲,关于人物命运,关于小说的各个技术层面的想法。都清楚了,开始写。每天上午写1500字,下午写1500字,晚上跑10公里。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这三件事,循环往复,三到四个月。十几万到20万字,再修改两到三个月,完成。非常机械和程式化,可无论别人怎么看待这样的写作和生活,我知道这程式化中埋藏了多少的热爱与付出,这热爱与付出是我对创作的全部,我为此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