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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麓《幻境之境》:世界是文本,是一种语言事实

来源:文汇报 | 傅星寰  2019年05月20日08:43

小说《幻境之镜》以“书中书”的形式将读者带进了一座叙事迷宫,“书中书”共分13章,在前12章中,奇数章是封闭妄想症患者艾摩希伊丝的传记,偶数章是天幕国著名药剂发明家、魔伊药业开创人A先生的传记,第十三章为两人并述。

“书中书”的一条主线是——A先生在朋友Z的鼓动下,重新启动了他们在大学期间共同研发的“幻境”项目,即通过收割特定精神病人的“幻境”来生产幻境剂,人在服用幻境剂后可体验幻境或再生幻境。由于这项发明具有巨大的商业价值和市场前景,获得了A先生的父亲——罗特药业董事长的赞助,整个研发过程和生产过程包含着商业间的争斗、当权者的推动和阻挠等,展现了魔伊药业的兴衰历程。这些都属于现实空间,暗流涌动,充满了凶险的博弈和功利主义的厮杀。

“书中书”的另一条主线是——精神病患艾摩希伊丝的幻境,这些幻境发生在病态的意识空间。意识空间里的虚构世界本应当是自由腾飞、无限张扬的,但在这本小说里,却是被人为触发的病态,是通过“危境”“希望”和“信任”所启动的。也就是说,只有当她处于“危境”中,又怀着对“人”的“信任”和对未来的“希望”,一个个虚构的幻境才会生成。然而那个虚构的世界并非能脱离现实世界而单独存在,它还会受到现实世界的干扰。每一次“收割”,都象征着现实世界对虚构世界安全界限的冲击和突破,使得幻境中那些原本不羁的历险、充满希望感和解脱感的人生体验急转直落,一次次坍塌,由此产生了前后相差甚远的A瓶和B瓶。

可以说,艾摩希伊丝生活在虚构和现实的平行世界中,是虚构和现实“叠加”中一只既活又死的“薛定谔的猫”,她是拯救危难、游历岛国的少女(在小说中以“注释”的形式被淡化),同时还是一个被囚禁、被利用、被抹除身份的“不存在”(在小说中以“叙述”的形式被加强)。她成了幻境之镜中的“游牧者”,无法确定哪一个空间存在着真实的自己,只得一次次质疑自我,迷失自我,又一遍遍找寻自我,确认自我。

这部小说中贯穿着许多值得人深思的涵义,比如关于逃离、关于牢笼、关于艾摩希伊丝在“牢笼”中对逃离的放弃、关于A先生和Z先生的自我囚禁,但更让人深思的是世界与虚构、世界与文本的关系。

“幻境”是虚构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文本,艾摩希伊丝的每一次“造境”都是对现实世界的重新编码、重新梳理和重新解读。而“世界”也是文本,在小说的最后,艾摩希伊丝和A都提笔书写起自身的经历,希望在书写中找寻和面对真相。A的哥哥和父亲认为“天堂剂”失败了,但它并没有失败,在艾摩希伊丝的临终幻境中,天堂就是怀着苦痛永不间断地书写下去,永不终止地生成文本。然而讽刺的是,如此天堂最终也遭到了人间的收割,成为人间一款失败的实验废品。

在天堂B瓶里,A的血成了一张白纸,A的尸体成了一支黑笔,而艾摩希伊丝在金光弥漫中裂解,成了文字的灰烬。从A到Z,一个个字母汇成千万文字,排列组合成词语和句子,编织出人物、环境、冲突,最终生发意义。天堂不是真理,而天堂之下的世界,不过是一种语言事实。只是,在每一个字母诞生的背后,都有孤独个体的肉身被撕裂,以疼痛和血腥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