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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驴《去洞庭》 :途中之镜

来源:文艺报 | 陈小手  2019年05月20日08:43

继长篇小说处女作《西洲曲》完稿近10年之后,《去洞庭》可视为郑小驴十年磨一剑的心血之作,也是作者一反之前行文疏散、情绪漫涣的叙事风格的突围之作。《去洞庭》是一部试图推翻自我又重塑自我的小说。小说篇幅不是很长,却在有限的文本中勾勒出了一个庞大繁杂的故事空间和故事线索,阅读之时让人沉浸其中,深有快感。

小说有着清晰的脉络,一贫如洗、为了挽救重病父亲的乡村少年,在流亡奔命之时,准备铤而走险,再在钢丝上搏命一试;嫁给金钱、败给爱情的文艺女青年,因为出轨小说家而给自己和情人的命运埋下了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为情所困、精神失控的失意女性,准备向生活缴械投降,重返洞庭老家;拥有丰富人生阅历的中年商人,在事业、婚姻双重打击之下,准备以彻底的失败去赢得一场有关尊严的博弈。看似复仇的三角恋故事,五个人的“去洞庭”之旅,作者却用不一样的叙事方法,将整个故事的外延和内涵不断放大,彼此纠缠,悬念迭起,丰富而深刻,令读者难以自拔。

小说紧扣故事脉络,从一条极小的叙事支线出发,条分缕析,抽丝剥茧,多线并进,层层编织,精彩而纷繁地完成了一个个驳杂饱满的故事。毋庸置疑,《去洞庭》是一部“好看”的小说。“好看”这一品质,在当下的小说创作中越来越难得。当下大多小说还在以伤感衰颓的自我沉湎和故作深刻的解构故事为“先锋余绪”和“纯文学”之“纯”时,作者找到了中国传统小说中讲好故事的传统,找到了最适合这个复仇悬疑故事的方法和节奏,榫卯相接,拼贴调度,在看似闪转腾挪的非线性叙事下,暗循着内在的起承转合故事脉络,让小说文本凸显出强劲的叙事张力和故事魅力。

叙事技巧是可以习得的,然而小说的情绪张力和内在韵致以及文字的诗意氛围和伤感基调,却是一个作家天生的灵魂和骨血,轻易无法摹习。《去洞庭》的特别之处,不仅仅在于它叙事把控和故事铺排上的匠心独运,更在于作者将自己的情绪涌动和近几年来的所思所感,用疏荡自然的语言精准而又不乏诗意地表达出来。整部小说细读下来,不难感受到文字之下所笼罩着的那股冷静克制而又阴郁伤感的基调,这种内在基调仿佛给整个故事加上了一层柔软的滤镜,表面泛着孤冷的弧光,骨子里又透着些微的温度。不仅如此,这道弧光和温度还会随着故事情节的安排和跳动,自由流淌,起伏变化,拥有自己的张力和节奏,吸引着读者不断读下去。从这方面讲,《去洞庭》不仅仅是一部好看的小说,作者在“好看”的基础上又作了进一步的开拓和延宕。

《去洞庭》的好,不光是叙事和文字的越发圆润和成熟,更在于作者对待现实,对于他所经历的生活的深深品咂和思索。他借用一个精彩而又自洽的悬疑故事,将自己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将他深入体验的社会经验和历史事件化为小说人物的生存困境和情节演变的扎实背景,周克华事件、打砸平和堂、东莞制造业衰退潮……这些事件成了故事发展的强劲动力和重要节点。作家把所思所感具体到广阔的社会洪流中,以大观小,不仅看出了命运的无情拨弄,更窥见了一些社会症结。对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作者没有只言片语的介入和言说,更没有呼天抢地的感喟和呼吁,而是径直将人物生活的纠缠变化和天命难测的复杂吊诡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自己去感受和回味,以表达他对社会的严肃思索和对人物命运浮沉的悲悯同情。

小说的背景既立足当下生活经验,又深入地展现了社会切面。故事讲述既跌宕起伏,颇多峰值波谷,又独出机杼,让叙事的起承转合都贴合着故事的发展和节奏稳步推进。在这样的基础上,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拥有了自己的呼吸和生命,他们的所思所想和内心揪扯,不仅是他们的精神困惑,也成了读者感同身受的内心折磨。在《去洞庭》里,小说反复提到洞庭湖那片云梦泽,那里芦花千里,覆水如雪,像掩盖着什么,又像抚慰着什么。在去洞庭的途中,烟波浩渺,波诡云谲,一切都难以看穿,难以言说,但一切又令人反复回味,久久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