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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地卡罗食人记》创作谈

来源:《收获》 | 郑执  2019年07月19日08:50

说实话,不擅长写创作谈,就个人写作经验而言,在把握有限的技法下,时冒出些不可控的东西,东北话叫跑偏,但顺股劲儿跑下去,又能说服自己此路就是正道,然后安慰自己,有惊喜,感觉就像小时候掏旧裤子兜儿,翻出来陈年的五块钱,或者俩游戏机币子,赶巧那家游戏厅还没被查封,赶紧下楼使了,或者被小流氓抢了,是意外,也是宿命。单纯觉得这种经验很难言说,意外,一直是我在写作理念上的潜意识追求,时得时不得,若得后侃侃而谈,像得便宜卖乖,马后炮儿,总觉不诚实,所以就硬着头皮谈谈。上初一那年,确实有家西餐厅在我家小区对面开起来,挺洋气的,主要洋气在消费上,跟周围的抻面馆和火勺店等平民消费格格不入,就很好奇,总想进去,兜儿里又没钱,对我来说,就更神秘了,神秘是最好的欲望载体,我想到写这么一个故事时,莫名就想到此地,它就成了这个故事的载体,它本来就叫蒙地卡罗,我觉得有奇趣,遂取用。小说里的主人公全程被大雪堵在里面出不去,但他们的记忆到处飞,还横跨南北半球,也不是啥新鲜手法,常见。一场雪,也可以是大雨,或者山洪暴发。

再说回不可控,我最初想写的就是一个被困住的少年,说青年也行,二十岁,夹中间,不上不下,正是一个凡事要开始凭自己寻方向,又好像没什么权力掌舵的年纪,我自己在那个年纪里时,是很崩溃的,而且持续了很久,所以这可能是我经常会写到的一个主题,所谓少年成人前的突围,被异化的黎明前夕,之类。但写着写着,老姨父这个角色,带出了一个家族的故事,突然就宽了,有好有坏,好在话多了,坏在难掌控,要收,收在什么上,需要重新作抉择。个人觉得,结尾的走向,还是回归了最初的想法,一个少年主动的异化(再多涉嫌剧透,不多说了),也还好。至亲至爱,加上客观窘困,就是一个少年要面对的核心险境。我本人,在青春期时,自认为一半聪明一半蠢,聪明在我能看明白成人世界的规则是怎样的,蠢在我一直拖着不想那么玩儿,觉得没劲,也有害怕的因素,怕玩儿不好,但我不玩儿,你就不能笑我玩儿得不好,一个可笑的自尊层面的问题。但我想让这个故事里的少年,变聪明,变凶猛,让他彻底地异化,或者说同化也行(狡猾的辩证法),但我也不知道,他最后走出西餐厅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我不操心,他不在作者本人或者小说本身的可控范围内了,我总热衷这么干,我要是个狱警,肯定是会给最危险的犯人偷偷开门的那种,就想看看他能干什么。我觉得按我理解的游戏法则,往后就多半是老生常谈了。最后多少可能还留了一点弑父的意味,是一开始就想好的。再多,真不会谈了。我个人还是坚持,某一类型的短篇小说,应该像那家西餐厅一样,突然出现,保持神秘,然后突然消失,或者改头换脸成了詹师傅香辣蟹,你甚至怀疑,它从一开始就不是卖牛排的,可能是个隐藏的特务机构呢,从头至尾就是一场阴谋。真正的蒙地卡罗,后来也真改了詹师傅香辣蟹。我也是有次回沈阳,偶然再路过,才想起来,那个奇怪名字的西餐厅呢?不见了。好,我写下来。

最后,这篇小说的名字,前后想过几个,但还是没什么犹豫用了最初想到的名字,唯一担心拗口,自己读顺了又觉得还行,很容易把自己就说服了,毕竟这里面还藏了个小私心,致敬一把我喜欢的爱伦·坡,他有个名篇,《鄂榭府崩溃记》(各版翻译不同,个人喜欢这个译名),八九岁第一次读到,惊恐到失眠,久久无法忘怀,最近又窜出来了。差不多,就这些。由衷感谢《收获》及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