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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城市:王方晨《老实街》的时代意义

来源:《扬子江评论》 | 郑斯扬  2019年09月18日17:00

《老实街》是由王方晨近年系列短篇小说合集而成的长篇小说,显然表明了他最近一个时期的创作选题和思考方向。济南的老实街成为王方晨理解社会的新起点,系列短篇构成他阐明社会的关键维度和角度,形成对社会问题的系列思考和评估。在城市现代化语境中,对拥趸传统与重建城市做出了值得我们关注的反应——作为城市里的我们,如何面对城市给的深深冲击?

一、历史与道德的勾连

老实街的即将倾覆促发了老实街人对历史的警觉。很久以来,人们对老实街的记忆被深深地封锁在旧军门巷和狮子口之间,成为其他人无法分享的独家记忆。老实街垒固的巷道似乎凝固了时间的流脉,人们好像生活在时间的内部,传统的记忆构成老实街人的生命内核并以最日常的方式加固记忆的传统。这种恒长的观念在人心里相当重要,它与对守护老实街的思想并驾齐驱。它不是消极的反映,而是一种积极的热望。正因此,百年老街中的道德自信应运而生,作为本体精神奠定社会的伦理认同,并构成持续的社会动力。

然而,今天老实街人猝不及防地面对有关当前和过去的错位,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过去将与自己彻底分离,个人终于要成为记忆的保存者。对于老实街的居民来说,这意味着离散。因此他们把老街的倾覆看作是一次灾难,看作是对传断的恩断义绝。王方晨借助老街倾覆的时间结点,引出一个关于历史的话题。

“老实”是老实街的精神气质,奏响了人们对真实世界和对生存现实认识的和弦。“学老实,比老实,以老实为荣,是我们从呱呱坠地就开始的人生训练,而且穷尽一生也不会终止。”……“我们无师自通,不但因为老实之风早已化入我们悠远的传统,是我们呼吸之气,喝饮之水,果腹之食粮,还因为,既生活在老实街,若不遵循这一不成文的礼法,断然在老实街呆不下去,必将成为老实街的公敌,而这并非没有先例”。1老实街似乎成为一种悬置的存在,似水流年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重返自身的自我认定。

有趣的是,在确证历史本来面目的过程中,日常生活却让历史频频露出马脚。左门鼻与陈玉伋之间的君子之风竟然演变为一场阴谋的暗算,一把“大马士革剃刀”可以剃妥多少个脑壳,却剃不净愚妄与恶念。人们用那么多的时间想出“践石而娠”,却很少关注鹅的不被爱,人们又似乎把对无辜者石头的帮助推到了老实街以外。阿基米德两兄弟的苦难不再是先天不足,而是和被伪饰的道德阴郁地联系在一起。老实街似乎是披挂上阵的艺术品,它的本来面目如此模糊。

老实街人成为了老实街历史的创造者,他们的出发点就是要诚然地活在过去,执着地修饰自己的观点。然而,他们的目的不在于夺取道德的制高点,而是要将礼法、道德和情感揉碎了为自己服务。所以,封杀阿基米德、遗忘马大龙、漠视鹅和石头、遥望小邰和小葵之死、惧怕“光背党”……都不会与老实街闪闪发光的历史和传统汇合,而最有可能的是创作出奇异怪诞的故事,比如,给穆氏兄弟冠以“阿基米德”之称;以“践石而娠”来解释鹅的未婚而孕;把小葵和小邰的死亡看作是一场盛大的牺牲壮举;老实街的元气满满,只是面对“光背党”时突然丢盔卸甲……即便如此,老实街人还是以老实为自己命名,并把老实作为见证为人的唯一词汇。很明显,在很多时候,“老实”完全走了样,但人们总是想法设法地把虚构与真实搓揉、捋顺,妥妥地编扎起来。老实街人对历史和道德的这个态度产生了越来越沉重的影响,以至于王方晨把它作为对人性幽微的探索,落实在笔端。那么他的写作态度以及其中的深刻含义是什么呢?

对老实街的道德现实,王方晨有过这样的表述:“我不是唯道德论者,因为我知道,人最不能避开的是自己。小说里表现的所有人性幽暗,都首先由我心生。人心幽暗深不可测,但我将竭尽一生的努力,取火照亮”。2王方晨不对私人生活做道德的鉴定,是有意为老实街开脱吗?就历史和道德关系问题而言,爱德华·卡尔认为:“对个人道德的赞扬,跟对个人道德上的谴责一样,完全能够贻误人,为害于人”。3他还进一步指出,这并不表示就任何问题势必保持无所谓和毫不偏袒的态度。或许卡尔的观点对理解王方晨具有一定意义。作者不是有意规避道德思考,而是把对人性、道德和历史的问题文学化了。王方晨始终不放弃取火照亮,这是一个写作者的温情与力量。而从伦理方面看,写作本就涉及善恶美丑,而这些不被说破、敲碎的思考本就具有启发和引导的功效。

但是,老实街人为什么要掩饰老实街内部的矛盾,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在虚幻的想象之下?规避真相的老实街人又如何真正成为美德的传递者?王方晨又是如何理解老实街人对历史的编纂呢?他一方面觉得:“在经历了漫长岁月而形成的民风民俗包围之下,像他们的祖辈一样安然惬意地受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滋养,有时也不免显得有些迂腐自封”;一方面又确信:“但实际上,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见得就一定相信那些虚幻的道德想象,因为世道的嬗变不仅是传说,更为他们所一次次亲身经历。——老实街上,人情练达、洞悉人心者大有人在”。4的确,人生在世,有关道德的虚幻想象,难免不出现,但却不能否定一切。道德的虚幻想象只是世道变迁中的一个微小片段,那些洞悉人心者被虚幻遮蔽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会被历史所扩大和丰富,他们终将成为文明的传递者,把美好传递给后人。历史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即便是美德或者恶念都是历史的一部分,人性本就复杂幽微,脱离现实谈美德、脱离历史谈道德,都太抽象了。

值得注意的是,与那些致力于表现时代新变,社会历史转型的文本不同,虽然王方晨要完成的是有关老时代结束、当代道德拆迁和重建的故事,寄予关于社会转型问题的思考,但是他的笔力很大一部分用在了对过去生活之事的描绘。这成为《老实街》一个突出特点。可以见出,王方晨并没有把《老实街》处理成转型前后的一系列变化,而是悬置了时空,致力于描述老实街日常生活的情境,使我们有机会把异质的道德逻辑和老实的道德传统之间的关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为我们理解老实街行将消亡、多元道德迎面而来提供了清晰的认识基础。休厄尔曾说:“对历史学者来说,知道如何悬停时间要比知道如何叙述其流逝更重要”。5悬停时间不是局限视野,而是独立地思考过去与当前的关系,且不惮于加以区分,这不仅可以丰富对生活世界的形态和意义的认识,更重要的是可以减少历史和道德之间的紧张关系,为的是更好地理解过去和现在。

二、女性与暴力的谈判

在《老实街》中,王方晨用笔最多的是两个女性人物鹅和小葵。为了挽救老实街她们以个人的实际行动表达着对老时代的衷心。鹅选择不断地与高杰周旋。对于鹅,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过程。因为鹅与男人的故事向来都有着对生命和欲望的诚实。鹅,一个有着天鹅颈的单身美丽女人,她总是不经意间骚动着老实街男人的心。作为一个单身的母亲,对于感情的渴望很容易使她的身体最容易也更容易沦为生活的手段。无论她是编竹匠的女儿,还是小卖店的老板,她总是不断遭到男人们的骚扰和女人们妒忌。但正是在这样的境遇里,鹅则神奇地成长为自己身体和欲望的主宰:她把父亲的竹器店改成小卖店,活脱脱地建立了自己的欢乐场;她大胆地对母亲说:“娘,我不知怎么了,我不能见男人了。我一见男人就想吃了他们”。6她是老实街最异类的存在:她在性方面随便又大胆,但是她的任何一桩性事都不是以谋利为目的,她从不感激老实街人对她未婚而孕的遮掩,也从不理会人们制造的说辞和幻想,更不畏惧门墙上“破鞋”的诅咒和羞辱。她的确品行不端,但也从未出卖过自己。

面对高杰,最初鹅萌发的依旧是欲望的诚实,不断增加的情感幻想,扩展到了她对老实街的拯救上。少年高杰从自家房屋摔下来的那一刻深深地镌刻在少女鹅的心中。她把这份少年懵懂的感情放在心里最深的位置,并延伸在多年后他们的相遇中。鹅似乎不再关注身体,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情感如此渴望。正是在这份情感的掩护下,欲望和身体之间的不诚实表现得越来越模糊,而她也越来越陶醉在细微的情趣中。“她像舞蹈着一步步走回老实街,并不仅仅是因她自以为刚刚从一个人手中救下老实街,更因为她心中真实的快乐”。7她相信情感和誓言的力量,但却忽略了“与人相关的忠诚誓言明显具有匪帮的特点”8这就是女人天真的一个最显明的例证。在最动情的时候,情感才最会被利用。试问性的交易究竟可以在多大程度上裁决官员、开发商、老实街人之间的相互冲突的诉求?也就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游戏的真相:高杰通过对老实街的开发权获得了与鹅性接触的主观条件,成功地实现了他少年时的愿望。这种原始性的生命本能构成了他隐蔽的暴力行为,他不断地吞噬鹅,并一再地向鹅提出要求。高杰之于鹅就是希望,而鹅之于高杰只是圆了过期的春梦而已。直到鹅为了儿子的就业,再一次向高杰打开她不再年轻的身体,大方地完成了交易。她此时也许才意识到这场感情游戏是多么残酷,更让她措手不及的是雷姆茨玛那句意味深长的告诫“谁一旦越雷池一步,谁就很善于沿着已经选择的方向继续前行”。9

与朴素的鹅不同,作为“民生节目”主持人的小葵,大胆地在政协谈论会上就济南老城区改造问题,当面质问本地高官。接连而至的则是小葵政协委员身份被撤销,主持的节目被中止,台长对她的疏远和躲避,她还不断地受到某些社会势力的威胁。面对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她告别了爱情和亲情,一人闯进高官的生活圈,委身以情妇,一再怂恿高官搞掉天桥区的开发商。小葵如同英雄一般,将自己投入善与恶对抗的激流中,不顾一切地向恶发出反击。小葵身上的侠义是个人和社会不可或缺的品质,表现出对社会正义的维护。

小葵的决定仅仅是她个人的意志选择吗?博尔丁曾经指出:“所有的决定都是由个体作出的,但个体几乎总是代表着一个更大的实体,即使是那些最私密、最个人化的选择依然如此。一个个体不是一个独立的精神系统,而是包含多元的人格”。10长久以来,老实街人都不断地强化“老实”的历史,“老实”和老实街成为济南最具历史价值的传统。正因此,老实街人从他们历史的基础上产生了关于维护传统,拒绝拆迁的种种观念。而小葵的表现尤其强烈,这与她一直在“民生节目”中的正义角色担当有很大关系,她内心对传统、对正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另外父亲对她爱情的阻挠、恋人小邰的势单力薄、老实街人对她逆境的漠视,也让她不能回避亲人、爱人、邻里的狭隘、渺小与无情,负气与维护正义之间构成了力量的叠加,这导致了她选择了以更激进、更决绝、更冒险的方式与困境抗争。可以看出,王方晨对小葵人生选择转向的构想冲击力之大,以至于这种设想延伸到对正义复杂性的理解。

早在这伙光背党从老实街口走来的那天起,这样的结果就似乎被我们预料到了。坦白说吧,我们老实街的元气在过去的日子里消耗甚多。接近崩溃的心灵无法应对如此沉重的打击。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人是男儿……我们是得承认,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老实街人变成了一包软蛋。

那个日子,只能用暗淡无光来形容。被玷污的涤心泉,映照出我们心底的懦弱,我们就像一个倒栽葱,跌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夜来了,老实街是哑然的,只剩下疲惫的喘息。11

虔诚在老实街人和小葵之间画出了一道界限,从而形成了有关虔诚不同的故事。男人们仍然在原地假装虔诚:面对涤心泉被污,他们懦弱的好像一个倒栽葱,却依然在内心叫嚣着“有啥说啥,我们终会反击”。虔诚似乎是老实街形于外的表现,它不但早已被工具化了,还抽空了为人最重要的一种东西——善良。小葵早已识破虚假,却不可逆地把自己投入了一场烟火之中粉身碎骨。

长期以来,我们总是透过男人来了解历史。老实街活了103岁的芈芝圃老人、专吃黄蘑鸡的媒人老花头、“济南第一”大老实左门鼻、校长芈老大、剪纸传人老祁头、老锁匠卢大头、摄影家白无敌、非凡听力的小耳朵……他们为人裁决大事、配对姻缘、看护孩子、教书育人、传授手艺、守护家院、记录历史、预测气象……他们似乎构成了老街习俗和传统的全部。然而,在历史的危机处和褶皱里,总有新的认识逼迫我们去审视最习以为常的历史景观。分属两个阶层和时代的女性鹅和小葵,她们对历史的死死守护表现为对身体和性命的在所不惜。虽然她们对个人与社会的理解并没有越出女性以身体为手段的传统藩篱,但是她们趋向以个人之力处理危机的精神,具有“浮出历史地表”的重要意义。王方晨呈现了历史与女性复杂的关系,尤其将这种关系的表现与暴力相联系,深刻揭示了女性和历史关系构成中的缓慢与艰难,同时也呈现了女性由集体宿命向个体命运发展的内趋力。这必然会注入新时代的历史之中,成为新时代一种意义的展露。

三、城市与时代的对话

老建筑、老街巷、老火车站、老传统、老故事,这些有关传统的美学意象始终回荡在《老实街》的故事中。尽管如此,王方晨并没有将小说推向怀旧的田园主义乐园,而是直击历史的本来面目。《老实街》的意图远远超过了对旧情怀的批驳,对城市进步主义观点的赞赏。文学尽责的提问:作为城市里的我们,如何面对城市给的深深冲击?

老实街人对老实街近乎偏狭的守护,表现为怀旧的田园情怀。他们把老实街的传统视为整个济南的道德担当,冠之以“济南第一街”的美称。他们不但摒弃了有关历史的苍凉和艰难,还把嫌恶少年高杰、挖空外来人立足之地、阻断斯先生寻亲之路等某些本质性的东西彻底删除,只剩下精心挑选的精致意象。老实街最终变成了传统的化石,宛如一个远离尘嚣的桃花源,抽象而完美。老实街——一切都是刚刚好。

然而,无论老实街的传统是多么悠远绵长,却从不缺乏晴日下的“践石而娠”,夜晚里的鬼出神入,当现代性携带着科技、文化、信息、商业、金融以及新的文明滚滚而来的时候,加固封闭的秩序除了制造巫蛊的阴谋,也别无他法。老实街的历史话语中没有外来的人和事,老实街自然的到生活中不允许任何社会进程的破坏,老实街顽固而强烈。但问题的根本则是,老实街从没有正视真正的历史,而是不断加固封闭秩序的神秘化,借由美德为单一经济辩护,缺少对时代认知的宽广视野。

起初鹅把竹器店改为小卖店后来直接发展成偷欢的俱乐部。鹅把自己从编织的苦力中解放出来,她不再与草木、藤条发生联系,也丧失了古老的匠人精神。她急急地把自己投入到一劳永逸的鱼水之欢和一种新的市场关系中。新的商业模式似乎远离市场竞争的残酷较量,但却发展形成了有关个人欲望的周期感。同时向人清晰地展示,这些变化如何使鹅变得与“践石而娠”渐行渐远,还如何捣毁他人的同情心。我们越发的感觉到老实街的文明向无秩序和更野蛮退化,而鹅徒增的年龄和缺失的羞耻让她越来越丧失调情的资本和生命的活力。

与鹅同样丧失生命活力的还有小耳朵。小耳朵假托儿子之手,减掉了自己灵异的耳朵,是因为他不堪遗弃水脉与历史的传说,更不堪见到人们陷入“听宝”的陷阱中。在变得警觉、幻灭之后,小耳朵终于割掉了自己的双耳,小耳朵截停了人心的贪婪,在表象之外保留了一个老实街的自尊,然而老实街早已远离了自然的状态。口耳相传的告别大宴只是一场痴人说梦的臆想。老锁匠的精美锁匙再也锁不住老实街人的涣散和膨胀。实际上,老实街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了自己对生身之地的告别和遗忘,也因此老实街话语里的神人奇事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另一方面,城市扩建的一个显眼特征就是商业经济的发展。商业和政治的联手,致使老实街强制性的变迁,也给个体带来不安全感。高杰的到来预示了一个外来者对古老道德传统的改变。曾经老实街人对高杰深深地排斥,而今则是高杰对老实街易如反掌的支配和利用。他蛊惑人们心,轻而易举地让鹅乖乖就范,并让鹅在就范中习惯他们之间新的交往方式。这除了表明道德观念的改变,还明确标志着新秩序的建立。事实上,最先察觉新伦理秩序到来的是小耳朵,在失业之初他先是默许老婆去做推拿,而后自己也开始了新的谋生之路。曾经老实街的天赋之才变成了流离失所的打工仔。老实街逐渐出现了新的、复杂的生活和经济形势。高杰代表的商业经济表现为一种更为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他不动声色就可以得心应手地改变秩序、泯灭天禀。王方晨用一系列故事描述正在改变社会基础的经济力量。同时他还想表达对于城市发展的看法——都市化不断改变社会关系和人们的价值观念,商业资本获得各种优先权,其代价就是对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破坏。高杰身上的许多黑暗意象是否表明不断加深的城市进程和商业化改革,在激起社会矛盾的同时又不断加深人们对城市未来发展的忧惧?必须承认,人们已经搭乘变迁的列车,在忽高忽低的精神颠簸起伏中,他们已经无法名状内心的遗憾和憧憬,他们唯有不断加固自身的精神韧性,谨慎、怀疑、顽强、坚韧。

城市化进程的锐意进取,并没有过分增加王方晨的信心。他更看重城市、历史与时代三者的对话。历史构成了城市的前生,时代将要开启城市的今生与后事。历史意识表现我们解读过去的方式,也呈现我们理解现在的角度,但所有表述还要仰仗话语的支撑。历史话语既不始终如一、也非完全面壁虚构,正因为它与时代、人心、生活的紧密联系,以致于构成我们调整历史认知的全部表现。承载历史变迁的老实街即将成为济南经济、政治和文化的中心,这是济南发展的方略,也反映中国在社会发展方面的战略,事实上,商业开发已经是一个全球性的议题,成为整个世界的发展模式。这就是一个时代的召集之力,也是一个时代的历史诫命。在王方晨看来,都市化的发展必然引发大规模的商业危机,要化解这场不断加深的危机,人们必须抵抗商业的诱惑与陷阱。这需要人们重新将历史的慈善和温柔、美德和幸福与日常生活联系起来,显示出历史与生活的延续。在场的历史将引导人们重新展开关于人性、价值观、审美观跨时空的思考。但所有问题都是对真实过程的考验,尤其对正视历史话语的考验。王方晨忧心忡忡地感叹:“老实街不在了,但在老实街永远消逝的前夕,我让无数双眼睛,从天到地,从古到今,以生者和死者的视角,看到一个老人的卑微。”12这是否是我们变迁经历后的一次深深回望,或者已经成为我们看待当下的一种历史视角?

《老实街》所要阐明的是理解社会的最好办法就是正视和总结历史经验。正如罗素所言:“历史学是有价值的,首先因为它是真实的;而这一点尽管不是它那价值的全部,却是所有它的其他价值的基础和条件”。13《老实街》本身就是对历史的回应。在历史、道德、时代的维度中,城市获得了足够的讨论时空。它所展示的往昔、今生和来世扩大了人们的想象,并且努力厘清社会转型一般特征的争辩。《老实街》从过去的生活中走来,它用美德的传统,它用朴素的情感,它用跌倒的经验照亮前方的目标和思想。它使城市的天荒地老历历可见,使我们始终相信历史的意义,不断启迪我们不要放弃对历史的追问,这种精神是一种冷静的判断,也是一种积极的热望。事实上,理解今天的时代变迁,无不要以开启新的历史观为前提。

正是因为《老实街》抓住了对问题起源的好奇心,它才能把当前与过去相连,把未来带到当前。这恰恰成为《老实街》的时代意义,也成为王方晨理解城市的幸许之地。

注释:

1王方晨:《老实街》,作家出版社2018年,第4页。

2李冰:《人心幽暗深不可测,但我将竭尽一生,取火照亮——与王方晨对话》,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68a51f0102xequ.html.

3[英]爱德华·霍列特·卡尔:《历史是什么?》,吴柱存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83页。

4王方晨:《老实街·后记》,作家出版社2018年,第291页。

5[美]小威廉·H.休厄尔《历史的逻辑:社会理论与社会转型》,朱联璧、费滢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5页。

6王方晨:《老实街》,作家出版社2018年,第60页。

7王方晨:《老实街》,作家出版社2018年,第102页。

8[德]扬·菲利浦·雷姆茨玛:《信任与暴力:试论现代一种特殊的局面》,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461页。

9[德]扬·菲利浦·雷姆茨玛:《信任与暴力:试论现代一种特殊的局面》,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500页。

10[英]肯尼思·E·博尔丁:《权力的三张面孔》,张岩译,经济科学出版社2012年,第7-8页。

11王方晨:《老实街》,作家出版社2018年,第172页。

12王方晨:《老实街·后记》,作家出版社2018年,第292页。

13[英]罗素:《论历史》,何兆武、肖巍、张文杰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