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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儿童文学的流量入口和良善之心

来源:文艺报 | 周晴  2019年12月16日08:04

“流量入口”是互联网语言,我用在这里,想表达对一种新的传播营销方式认知的心情和姿态。面对汹涌而来的互联网经济,我们该保持欢喜、拥抱变化,还是视而不见?良善之心则是想说在快速变化的当下,我认为儿童文学应有的题中之义。

2019年年初,我出版了一套“了不起的许多多”,合同上写了“全版权”授权,也就是说在纸质书之外,电子版和广播剧将同步上市。在与各方交流、沟通,以及做活动的过程中,我学到一个新名词:流量入口。似乎在说,网络时代合适的入口、流量的多寡是产品传播和销售的关键因素,而立体推进会形成一种效应,彼此影响,彼此促进。

说心里话,我当时听得很懵懂,对互联网生态一知半解,但我蛮感兴趣,想了解和尝试这些互联网生态下的新玩法。

春节过后,媒体宣传开始了,SMG的“今晚”栏目做了档访谈,很快,爱奇艺上就可搜索到了。澎湃新闻的记者采写了篇专访:“一个男孩成长的快乐和烦恼”,那个长度纸媒是不可能刊载的,而在澎湃上,只要读者有耐心往下读,长度就不是问题。上海静安区家庭教育指导中心的春季书单上推荐了这套书,我因此去旗下的“父子阅读联盟”做分享,讲座的题目是“读书那么好的事”,除了讲我自己的创作,也分享一些经典名著。很快,讲座的内容通过微信公众号,传播到了区内的学校和家长那里。

我因此发现了推广宣传上的一些不一样。

首先,报名的方式不一样。微信公众号成为报名的主要方式,而通过公众号粉丝在朋友圈转发。朋友圈是一个私域空间,就好比熟人社会的新形态,口碑传播的效果不错,因为报名可以在网上完成,便利了家长和小读者的参与。我曾好奇地问过主办方,如果报了名,人却不来怎么办?主办方告诉我,那是可以把这个人拉进黑名单的。

其次,我去过一家全国连锁酒店,为他们的VIP客户做阅读分享,据说是酒店的一项增值服务,将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结合起来,不仅在房间里放了有针对性的图书,还定期请专家为会员做各种分享。客户的精准,依靠的是他们的APP营销,我看到了酒店对文化和品牌的重视,也看到了现场家长的积极参与。

上海有家民营书店叫志达书店,在复旦大学附近,那里的环境很棒,宽敞的书架、有设计感的空间和安静的氛围,家长和孩子围在一起。我在那里做公益讲座时,据说,虽然现场人数有限,但线上参与观看的直播者众多,之后还会有微信的内容发布。以上这些,我想很多儿童文学作家都经历过,并不稀奇。

我觉得有意思,是因为我从中看到了在传统的营销之外,顺应时代的新的推广模式,而且,多是通过网络渠道的入口转发、传播开来的。那些对内容产生共鸣的、好奇的或焦虑的读者,就可能通过这些入口进入网店、关注你,进而实现消费。

当某个入口的浏览量高了,就被称为“流量入口”,而那些“流量入口”是可以实现更高的传播化和转化率的。“流量入口”这个词,就这样闯入了我的视野。

那么,儿童文学需要这样的流量入口吗?

我刚刚工作的上世纪90年代,图书的传播方式是订货会的召开、征订单的发放和新华书店的陈列,再加上报纸媒体的宣传,这些是当时图书传播的入口。进入新世纪之后,去学校签售、进入一些政府和机构的推荐榜单、评选出的各类奖项等成为图书的传播入口。而在互联网和手机发达的今天,网上支付如此便捷,入口自然就有可能转移到网上。

这个入口,有的时候只需要一部手机就可以完成。而要在手机这么小的一块屏幕上去抢夺受众的眼球,吸引他们进入,并让这入口成为流量入口,其中一定有些奥妙。

我本来认为,所谓流量入口,是由销售商或市场营销人员去安排和制造的。其实不然,在互联网模式下,这些入口在机器的一端,会带上了流量、数据和算法的计算机特性。入口是一扇打开的门,但不是只有这扇门,很多入口是平行的、矩阵的、扁平化的,很有可能从一个入口可以通向更大的入口。

而所谓“流量”,就是要聚众。互联网的开放性,使得私域空间的口碑传播和公域空间的粉丝传播都成为流量的保证,它包含了机器的算法、粉丝的多寡和点击量的大小等等因素,由它们共同完成。我们经常说的微信公号、小视频、抖音上的那些“10万+”,就是在说它成了一个流量入口,体现了他们的商业价值。

因为只有高流量才可能带来高转化率,粉丝经济、网红带货、知识付费等就是在这个机制下产生的,“一条”“逻辑思维”都在这样做,儿童教育方面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于是,不管是自媒体还是微信平台,以及更多的销售平台,都学会了去制造话题、创造氛围、引发联想,用抓人或惊悚的标题来引起关注和点击。所有的目的,就是希望拿着手机的你可以因为某些好奇或共鸣,甚至是因为某种焦虑,去点开这个入口,转发、点赞、评论,以更多的点击率来堆砌起高流量。

当然,进入入口只是第一步,互联网上有句话叫“货不对板”,说的就是其实没什么干货,消费者确实会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购买行为,决定停留下来关注还是一闪了之。所以高流量未必有用,流量能沉淀下来才有用,而干货与否成为沉淀下粉丝的重要砝码。

互联网时代吸引人进入,或者说用什么办法“被看到”成了第一要素,之后你才有机会“使劲”。那些公号每天都要更新,日历上的节日、社会上的热点、突发的事件、明星和偶像的一举一动,都成为他们更新的一个支撑点,成为博取眼球的一种方式。

由此可见“被看到”的重要性。试想,如果你根本没参与到这样的入口里去,很有可能,你就直接被OUT了。那么,当我们的小读者包括他们的父母都是互联网的原住民时,儿童文学是不是也将更多地参与到流量入口的规则中去?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当以搞怪、刺激和吸引眼球作为流量入口的开端,忧患也就来了。由快节奏带来的浮躁、对金钱的崇拜、对教育的焦虑、娱乐八卦等等,如果都成了值得贩卖的话题,信口雌黄、夸大其词,惊悚的标题,还有不负责任的空话、大话,全都可能来了。

这就说到了关于儿童文学中的良善之心。我用这四个字,想表达内心对童书写作者心地善良和底线坚守发自内心的呼唤。

设想一下未来社会的样子:人工智能来了,机器可能代替人类做很多工作,社会的变化会更快,人们对于物质的享受可能将逐渐被精神的愉悦所代替。“斜杠青年”大概会是未来孩子的常态,他们对艺术、科技和兴趣的追求,将会进入更高的层次,他们急匆匆向前跑的时候,精神世界由谁塑造?他们从小阅读的儿童文学里,有没有筑起善良和规则的地基?

最近这段时间,当我又一次捧读黑柳彻子的《窗边的小豆豆》时,小林校长那种惟恐孩子受伤的拳拳之心让我大为感动。我也想起了刘海栖在《有鸽子的夏天》中,写出了一个男孩看世界的不疾不徐以及那个时代孩子们对小动物的怜爱和人性的善良。

这些似乎本就是儿童文学的题中之义,而对我来说,却是年龄看涨后感受强烈起来的,大概这心情,还和我在创作《像雪莲一样绽放》时,内心的感同身受有关。

我读《吹小号的天鹅》的结尾,当读到天鹅路易斯在蒙大拿的森林湖泊中用小号吹出美妙的音乐,和塞蕾娜小姐以及它的孩子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时,内心涌起一种满足感。《窗边的小豆豆》后记中,那些在巴学园长大的孩子对于这个童年学校的幸福回忆,这些作品之前我也读过,而这一次却对那些成长叙事的文学性和审美性表达,以及文字和故事背后闪现的人性高度颇为赞赏,仿佛与我内心对良善之心的理想产生了共鸣。

这段时间,我一边创作,一边阅读,内心柔软而坚定。我现在深信这一点,给过还是没给过,会很不一样。

所谓幼学如漆,一个孩子的目力所及、他遇见的人、读过的书、看到的世界,如果其中有过善行和善良、标杆和理想,那些东西会沉下来留在他的心底,成为他长大后的教养和底线。在我成长的日子里,一直很感谢我的家庭,尤其敬佩我的外公。在他曾经的岁月中,他的那些善良举动,如在西藏墨脱建起了一所小学等,给了我那么触手可及的榜样的力量。这些记忆像是镌刻在我心灵深处的一座丰碑,平时他们不一定出现,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就在那里,仿佛种下的一颗向上向善的种子,又好像一束光亮,为童年和少年投进过温暖和明亮,让童年照亮未来。

特别在今天,在消费主义、功利主义和精致的利己主义的环境下,我真的盼望儿童文学的走向,可以有这样的坚守和善意。如果可以由每个写作者去努力达成,让良善之心镶嵌在作品中,孩子们读到了、留下了,是可以在他长大后去抵充那些平庸、浅薄和急功近利的。

我开始相信,要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话,善良是最强大的力量。

对于孩子来说,通过文学的力量,特别是儿童文学,做一个内心善良的人,是不是尤其重要呢?一个内心盛满向善向美的孩子,将来会是个有坚守的、积极乐观的成人。

真心希望在儿童文学世界里,我们可以一次次遇见良善之心的有故事、有情感的表达。

真心希望,善良会是未来世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