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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日常》《文学的故乡》将镜头探入阿来、迟子建、莫言、马原、麦家、贾平凹、毕飞宇等作家的精神原乡 用不疾不徐的节奏,勾勒中国当代文学生动拼图
来源:文汇报 | 许旸  2020年08月04日08:16

作家迟子建回到故乡漠河北极村,一见到白桦林,她全然忘了零下42摄氏度的寒气,情不自禁地躺在雪地上,像孩子一样欢呼;和家人隐居在云南西双版纳南糯山,马原建起多个以文豪命名的房间,和妻子在笛声中漫步落日余晖下;沿着秦岭曲曲折折的山道一路爬升,车开到村庄开阔地,一缕炊烟升起,贾平凹跟农家大嫂们拉起家常,还帮着炒菜做饭……

这些朴素又具张力的画面,来自今年的两部人文纪录片——《文学的日常》《文学的故乡》,前者首集播出后就在豆瓣获8.7的高分,登上全网纪录片微博话题榜第二;后者在央视纪录频道亮相后刷了屏,也带动同名图书加印。有统计数据显示,观众多以90后年轻人为主,这超出了出品方的预期。莫言、阿来、马原、麦家、迟子建、毕飞宇、小白等知名作家,在镜头前寻访文学梦想的萌芽地,随意走、畅快聊,不疾不徐的节奏,勾勒出中国当代文学的生动拼图,赢得“后浪”网友频频点赞。

看似小众高冷的纯文学题材,慢慢“火”出了圈,也让人们欣喜地看到,身处喧嚣时代,不光是搞笑短视频等单一内容才夺眼球,讲述慢生活、激活深思考的文学影像,同样具有话题讨论度,成为文化消费生态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坐下来好好看一本小说,对很多人来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阿来认为,市场和受众的关系是互动的,“不能偏狭地理解为年轻网友都只要娱乐消遣的,那是往下的,把人看得太简单了,遮蔽了大众文化的丰富性。”

不炫耀作家多厉害、拿过奖,文学滋养恰来自丰富的人性光谱

与其说网友们“猎奇”著名作家的创作秘史,毋宁讲观众更想看一看文学究竟如何影响了作家们的成长与生活。这两部纪录片摈弃了刻板说教,以温情知性的镜头语言,跟踪寻访作家重返故乡的过程,也展示了每位写作人独特的人生轨迹。

《文学的日常》总导演王圣志打了个比方,“听作家讲话,普通人会对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重新进行反思,就像直接往火热的生活里泼一盆水。为什么泼水?是提醒我们不要只顾热切地往前走,有时停下来看看自己,想一想。”他坚信,这部纪录片最迷人的部分,不是炫耀作家有多厉害,拿过什么奖,而是凸显作家消化反刍生活的能力,呈现个性化的精神资源。

比如,著有《冈底斯的诱惑》《虚构》《纠缠》等小说的先锋作家马原,多年前被确诊为肺癌后,携家人隐居云南,城堡样式的全木结构八角屋书房,每个方向的窗户望出去都是不同的风景。在姑娘寨林地,看着百年参天古树,马原感慨:“人类应学会和众生和平相处。”这一细节也触动了不少“宅男宅女”,有人直呼:这就是我向往的理想生活啊!还有网友留言:“第一集还没有看完就去下单了去姑娘寨的行程。”如今,马原为了十岁小儿子转型写童话,竭力为家人营造“世外桃源”,他半开玩笑道:“我把自己活成了小说。”

更多人发现,有一类旷野型或生活型作家,他们并不纯粹安于书斋,而是在高低起伏的生活湍流里行走,走出单一的冥想,去广阔世界里建立起一种更高的、更平等宽容的眼光,对日常有着丰富的感受力。这也是阿来所践行的,从激发诗歌冲动的梭磨河、改写命运的松岗水电站,到孕育《尘埃落定》的土司官寨、启迪《空山》的茂密山林……他遍访草地、森林、灌木与草甸,随着大地的阶梯逐渐升高,每升一级就上演不同的地理形貌、植物花卉。“阿来不仅向同行学习、向书本学习,也向自然万物学习,向阳光雨露学习。”纪录片中,同行的评论家谢有顺发现,阿来对植物有异乎常人的热情,好几次山路间走着走着,突然就发现他掉队了,原来阿来趴在路边草丛中拍一朵小花,并写进了博物笔记。

业内评价,《文学的日常》的辨识度在于,没有把作家局限在一方书桌之内,而是让他们走到生活、自然、城市的街头巷尾中,让作家在“行走”中表达思想,也让观众在日常“烟火气”中有所感悟。比如片中的上海作家小白,与作家好友高翊峰约在思南书局碰面,一起逛上海文庙旧书市,穿梭在石库门里弄……跟着他们的脚步,网友得以重温这座城市的过往,感受属于上海的独特气息。

每位作家背负的故乡四季,汇成文学版图的美学地标

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州乡村,阿来的四川阿坝,迟子建的冰雪北国,刘震云的延津世界,毕飞宇的苏北水乡……跟随纪录片的取景框,中国当代文学版图里的醒目地标,无不与作家的故土息息相关。

“我相信,每一位作家都是被命运选择的人,都是一片土地的代言人。与其说作家选择了土地,不如说每片土地都以其独有的自然地理与文化土层,为作家提供了独一无二的文学空间和意象符号。”《文学的故乡》导演张同道感慨,文学的故乡,何尝不是精神的故乡,美学的故乡。

可以说,几乎每个有成就的作家身后,都能隐约窥见一个故乡的背影或轮廓。当莫言回到山东高密平安村出生的小院,去了滞洪闸观看野草疯长的桥洞,那正是小说《透明的红萝卜》诞生的地方;回到胶河小石桥,则是《红高粱》的故事发生地,也是同名电影外景地。如果离开自己的土地,漠视生命体验,作家难免会陷入重复的模式化套路,成为写作工匠。难怪贾平凹说:“我的创作必须要有个根据地。”迟子建感觉“有一支无形的笔,这里面注满了墨水,它是我生长的这片土地,这些山川河流注入给我的,甚至是植物和树木的这种香气、芳香,凝聚成的一种无形的墨水,等待着我书写”。

纪录片也没有回避作家与故乡的“狭路相逢”。《文学的故乡》开拍时,摄制组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毕飞宇回一趟江苏兴化。空旷的天地下,毕飞宇袒露了叛逆青春期的孤独,在杨家庄,见到童年生活的村庄里,破败的房舍与野蛮的草木,他转过身去骤然流泪。而当毕飞宇撑一支竹篙、划着一只船,驶过故乡的河流,却一路“遇见”了小说里的人物。这边是《玉米》里的玉秀玉米,那边是《青衣》里的筱燕秋……在陆王,他回到了校园;在中堡,他偶遇了童年伙伴;在大纵湖,他找回了体内汩汩流淌的水乡血脉;在兴化,他“陷”入了比大城市还大的县城;在长江的洪流中,他讲述这条江如何激发一个青年的宏伟力量。被问及写作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毕飞宇的回答是, “和遗忘斗争、和时间搏斗”——“时光只是过去,像一棵树一样生长了倒下去了,又生长了又倒下去了。我们要留下一些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在跟时光掰手腕的过程中,我们所记录的,也就是艺术。”

“从故乡的背景出发,去呈现一个作家的道路:他的成长与创造、他的归来与出发、他的亲情与回忆,都会彼此映现,更深刻地传递出作品的意蕴,以及那些隐约闪烁的原型形象。”评论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认为,这些讲述文学的纪录片引发关注,至少带来启示:用视觉影像来传达相对抽象的文学,会产生“溢出”效果,激发更多人对文学的兴趣与多元的理解。

 

相关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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