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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再见白素贞》:带着善意寻找生存之道与生命之光

来源:文艺报 | 赵文广  2020年08月05日08:36

“再见”不是分别,而是重逢。这是《再见白素贞》的题中之义。依照大众耳熟能详的传说,再见白素贞之日就是雷峰塔倒掉之时。当我回顾《再见白素贞》中诸多人物、事件的内在关联,我发现这篇小说里也有多重“倒塌(关系断裂)”与“重逢(关系重建)”的对应。

首先,白素贞(小说女主角的代称)的母亲丽妈(亦是代称),原本要参加一个表达敬意的活动——向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这个可以建立起她人生美好经验的事件因为一场疾病而错失,丽妈从此因为受到刺激而精神病发作。丽妈精神病发作的特征是执著地写投诉信,投诉看似鸡毛蒜皮实则关系众生生存环境的社会问题,甚至连自己犯了错她也要投诉,以求得到自我惩罚。这时,这位普通的民妇与英雄之间便由此建立了一个内在联系——丽妈想通过她的投诉行为,实现当年对英雄的未完成的献礼。丽妈的一生因为他人无法理解的对英雄的执著膜拜,被社会误解成了异类,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所为和英雄有什么关联。但是,陈元和白素贞的关系则因丽妈的牺牲而获得了重建,两个人可以说都得到了包括爱情在内的某种回报。从这个意义上说,丽妈实际上用自己近乎失常的行为,以个人之力建起了一座一个人的纪念碑,在替记者陈元这样一位无名英雄讨回公道时,最终伴随着她自我牺牲式的一跳,这座一个人的纪念碑得以完成。

白素贞出于现实生活的压力,从事着一项别人畏而远之的高薪工作,成为一名殡仪馆的美容师,在尽力美化着亡者。她知道世人难以接受她的身份,所以努力隐藏着自己,于是在自己身上埋下了一颗地雷,当这颗地雷最终被引爆时,白素贞的社会身份崩塌了,人们把她视为见之欲呕的异类,甚至她们母女居住的房间也被赋予了灵异色彩。在死神美容师这一身份暴露的同时,白素贞与男朋友小徐的关系也崩裂了,小徐的死把白素贞与丽妈逼到了生活的角落。母女二人在这个角落里与流浪猫建立联系,获得了短暂的安定,使精神得以寄托,但这种寄托仍然因为一次意外而崩裂。白素贞与母亲被幽禁其中的角落,颇像传说中的雷峰塔,但小说中的白素贞不像传说中的白素贞,只身一人被压塔底,而是与母亲同时被困。从某种程度上说,被寄予希望的能够从塔下救人的英雄,已经不是白素贞之子、新科状元许仕林,而是富有正义和担当精神的记者陈元。记者陈元的英雄身份虽然在正规意义上并未被承认,但是对于丽妈个人而言,这座纪念碑已经成立,并满足了她对英雄的一次纪念。

我们意识到,这篇小说在结构逐层拆散后,有一个特别冷硬的内核露了出来,这个内核就是雷峰塔和它的造就者法海。法海认定白素贞是妖,那么建塔镇妖便成了真理。而小说中的白素贞,她所处的正是一个被法海的幽灵世俗化的世界——说你是疯子你就是疯子。丽妈也恰恰利用了她所在世界的这个特性,执著如一地投诉,拒不妥协。在这样一个大语境下,小说出人意料地写到了一个爱读诗的保安,保安以他不值一提的身份打破了作品中僵成一片的大环境。用小说的原话来说,“这是其中的小插曲,不提也罢”。但是正因为这个有趣的小插曲,让爱读诗的这个小保安协助完成了陈元英雄形象的壮丽一笔。

《再见白素贞》所反思的,正是如雷峰塔如法海一般掌控着的坚硬的毫无弹性的生存空间。生命之卑微与顽强,是陈仓作品中一以贯之的,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底色。无论他的小说里有怎样的浪漫、幻想、奇崛甚至怪异,最后,你总会找到那个带着善意的、艰辛的、努力生存的人。这也是我在读了陈仓的几部中篇小说之后,得到的一个既有启发又颇有正面价值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