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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莲:写作是我一生的挚爱 ——访“80后”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马金莲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刘鹏波  2020年09月22日07:47
关键词:马金莲 80后

编者按

2020年,最早一批“80”后已经40岁了。

他们从青春期的懵懂少年转型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并逐渐拥有稳定的形态和鲜明的特征,一路走来,犹疑与执着并举,迷惘与坚定并在。值此节点,中国作家网特推出“‘80后’作家对话录:个体·代际·经验”专题,通过与八位知名“80后”作家、评论家、诗人的深入交流,力图展现他们的新风貌,以及他们对生活、文学创作上的思考。此外,专题亦约请相关评论家关于“80后”文学的评论文章,多角度阐释“80后”作家群体的创作。希望在本次专题中,我们能够对“80后”文学群体有更多新的发现与思考。 让我们在回望中细致梳理,在展望中奋力前行。

 

马金莲:写作是我一生的挚爱

文|中国作家网  刘鹏波

2018年,马金莲凭借《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成为第一位获得鲁迅文学奖的“80后”作家。得知消息后,马金莲的内心交织着喜悦和酸楚。作为从农村走出来的回族作家,马金莲的写作之路比起其他“80后”作家显得漫长又艰辛,“这条路甚至需要用一生去丈量”。但她矢志不渝、无怨无悔,“因为文学带给我的丰足和幸福,实在是大过了付出的汗水和艰辛”。

童年埋下文学种子

马金莲的文学之路始于学生时代,一篇名叫《夙愿》的小小说在校文学社举办的征文比赛中获得一等奖。马金莲深受鼓舞,将认真誊录的文稿寄给当地的《六盘山》杂志。文章在两个月后刊登出来,这是马金莲第一次正式发表作品。拿到二十块的稿费单子,马金莲激动无比。父母和弟妹在看完马金莲带回家的样刊后,反倒显得漠然。马金莲很清楚,在自己家乡,“生存、为生存进行的劳作始终是第一位的,别的都是其次。”

马金莲的父亲是高中文化水平,在当地算是高学历。自马金莲记事起,父亲便在乡政府文化站上班,长年与书籍打交道。父亲热爱阅读的习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马金莲。只要是父亲借回家的书,马金莲都会拿去读,读完还央求父亲回去再借新的。童年时代的丰富阅读,为马金莲爱上文学并且执笔写作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文学的种子,早在童年时候已经埋进马金莲的心中。

马金莲出生并成长在西海固普通农家,所在的村庄位于本乡与外乡的交界处,为群山环绕。村民想要走出村庄到外地去,只能借助最为原始的交通工具:毛驴、农用车或摩托车等,甚至步行。村民们在这种原始而纯朴的乡村环境中种着山头、山腰和山脚的土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朴生活。在马金莲的记忆中,“故乡是一个温暖的小山村,家庭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处处都洋溢着清贫而朴素的美好。”

2004到2007三年间,马金莲没有工作,生活在乡下的婆婆家,那是一个有着十多口人的大家庭。拥有中等师范文化水平的马金莲一边跟着丈夫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一边默默地坚持着学习和写作。她找到了继续文学梦想的办法:在繁忙的农活之余,在别人熟睡的时候,悄悄爬起,坐在炕头上拿笔在纸上划拉文字,表达内心对生活的理解。马金莲知道,这样的坚持凭着一股对文字的单纯热爱,将文字当作排遣苦闷的手段,阅读和写作让日常生活变得可以忍受了。

“农忙时候常常是一整天都在地里干活儿,晚上顶着星星回家,晚饭都是在灯泡下做的,等洗完锅灶,孩子抱着腿在那里哭着等,又得哄孩子睡觉,所以那几年的写作进程很慢,一年也就写三两个短短的篇章。也没有更为现代化的写作工具,用手写在早年积攒的一些旧本子上,然后誊写在方格稿纸上,再央人带到乡街道的邮政代办点投出去。”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马金莲一直坚守着写作这种丰富内心、安慰内心的表达方式。

2007年8月,马金莲通过考试成为一名正式教师;两个月后,又考上公务员。此后三年乡镇工作经验大大开阔了马金莲的眼界,让她对社会有了一些比较复杂的认识。2010年秋,马金莲进入固原市民盟,离开乡村来到城市定居。马金莲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界跟之前有了差异,“也许身在其中的时候,有些事物是看不清楚的,只缘身在此山中,而一旦拉开距离,就能更冷静地思考,更成熟的表达”。几年的基层历练后,马金莲的文字更具深度。

见缝插针阅读和写作

20年来,马金莲先后在各级文学期刊发表纯文学作品400多万字,大量作品被各种文学选刊转载并进入各种年度选本,出版小说集9部,长篇小说3部,2部作品译介国外。其中长篇小说《马兰花开》获第十三届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小说集《长河》获第十一届骏马奖。2018年8月,马金莲凭借短篇小说《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这对于一位青年作家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大量的作品的创作离不开见缝插针的写作习惯。马金莲说,她的写作跟着环境变化。尤其近些年,随着生活往前走,写作的时间越发没有保障。“白天上班,全天把时间消耗在单位,回到家做饭,看孩子做作业,总是忙个不停,这期间可以抽时间看书。”马金莲充分利用工作和家务间零碎的时间来阅读。比如在办公室写材料眼睛累了,歇缓的时间里就偷偷看一会儿书;做饭烧水的间隙,见缝插针地看看书;陪孩子做作业的时候,马金莲也可以抱着一本诗集快速阅读。

虽然阅读能碎片化进行,但写作显然不可能。写作需要一处相对安静的环境,作家得静下心来,进入写作的状态。在生完第一个孩子后,写作对于马金莲而言成了奢侈的妄想。“感觉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完全支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自由人了。总是忙,围绕着孩子转,被生活牵着走。为了生计,为了生活,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为此,马金莲只能半夜爬起来写,这时候环境是安静的,思维也比较活跃,她把白天的构思快速写到纸上。

熬夜写作给马金莲带来的是身体损耗,这种方式并不能持久。从2014年开始,马金莲戒掉半夜写作的习惯,改成白天写。改变的过程很痛苦,有一段时间,马金莲甚至什么也写不出来,面对空白的稿纸,思维一团混乱。加上之前养成的长期熬夜的写作习惯,马金莲每到夜间三点便会自动醒来。不过,凭着惊人的毅力,马金莲慢慢找到了平衡工作、家庭和写作的方式,她把写作时间安排在傍晚,“饭后孩子们开始做作业,我让爱人帮助辅导学习,我飞快地洗锅灶,然后躲进卧室,往电脑上敲写好的手稿,或者在纸质的笔记本上写某一篇作品,字迹潦草我不管,只要先捕捉思绪并飞快地写在纸上。”

即便如此,写作过程也时常被孩子们的吵闹打断。“我处于一个不断争抢时间的状态里。这两年甚至养成了一个在培训学习或者给单位领导顶替开会的时候,坐在座位上,装作做笔记,其实在笔记本上写某一篇小说。闹得好多人都知道了,我开会是在写小说的。”2018年春节七天假期,马金莲没有选择休息,而是把自己关起来赶一个长篇,不分日夜地敲字,最多的一天打出了三万五千字。

马金莲的作品大多从儿童、女性视角入手,展现中国西部宁夏大地上回汉百姓的生活现状、人生故事和命运。孩子和女性视角的叙述方式,对马金莲既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策略。最开始,马金莲的写作和表达源自亲身经历,由所见、所听、所思、所想、所悟、所盼生发。这之后,儿童叙述逐渐占据上风。马金莲说她其实一直在探索如何找到表达更为丰富的叙述视角,她的小说视角一直在变。

表现孩子生存遭遇和悲剧的中篇小说《三个月亮》回归到此前儿童视角叙述的思路,有一种看似懵懂而稚嫩的力量,在不动声色中渲染出足够打动人心的分量。《数星星的孩子》作为马金莲第一部儿童长篇小说,描述回族传统家庭的教育、伦理、感情等,展现少数民族的民俗风情。作品完结后,马金莲感觉还没有写完,有些故事和情感还有继续表达的空间,于是便有了《小穆萨的飞翔》。在马金莲看来,以少儿视角书写自己熟悉的回族儿童童年故事,是一种考验,也是对童年生活的回望和思考。而在评论家申艳霞看来,马金莲的儿童视角叙事是以弱者的眼光打量整个世界,“饱经沧桑”。

马金莲会给自己安排年度任务,预期是十万字左右的中短篇小说。她觉得这个量刚好,可以尽量写好一些,让自己满意。在此基础上,她还想花两年或三年时间打磨出一部长篇作品。这些时间包括从前期构思到最终出版:下基层去深入生活,寻找和印证,挖掘素材,丰富细节,捕捉灵感,构思和书写,再从纸质本的文字变成电子版,再到修改定稿。

乡土写作要深入生活内部

马金莲的写作一直没有离开乡村题材的范畴,虽然这两年也在尝试题材突破,将视角转向小镇、城乡接合部、县市区等,但就作品基调来说,并没有超出乡村的大范畴。长篇小说《马兰花开》取材自马金莲在婆婆家生活的经历,是扎根生活、真诚书写的结果;《孤独树》聚焦被城市化浪潮抛弃的乡村留守人群。为了创作这本小说,马金莲选择窝窝梁为描写地点,爷爷、奶奶和孙子哲布这三位普通人为书写对象,描绘出留守群体坚守乡村、传承淳朴品质的精神。马金莲近期正在着手创作的是一部关注宁夏移民搬迁的长篇小说《连心土》,已经做了大量实地采访和资料查阅等准备工作。马金莲将通过一个名字还在但实际已经消失的村庄,来呈现移民搬迁过程中呈现出的种种问题。

对于乡村题材的写作,马金莲认为作家必须真诚、深刻地思考和勇敢地挖掘与呈现现实。她说,“我们要勇敢面对我们的当下,不回避、不远离,不隔靴搔痒,也不躲在城市的书斋里想象现在的农村,生活滔滔如汪洋,蔓延如火势,一刻不停、永不驻步,我们眼睛看到的都是表象,而生与死、盛与衰、枯与荣,更深层面下的乡村秩序乡村精神乡村内核的断裂与续接、流传、继承,都在表层之下演绎。我从不以悲观的目光为未来乡村做展望,一切都会重建、承接和有序,我们应该回到生活的现场和内部,秉守生活本身的逻辑,沉入生活的水面之下,长久地蛰伏,深入地挖掘,用心地书写。”

作为一位从乡村走出来、并执意书写乡村题材的“80后”作家,马金莲在“80后”作家群体中显得另类。照马金莲自己看来,这多少与自己作品呈现出的不同面貌有关,而这种面貌又与马金莲的成长经历密不可分。从西海固的深山沟里开始,为生存而奔波,小小年纪便背着书包翻山越岭去求学,饱受饥渴考验,后来为了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倍受熬煎。文学对马金莲来说,成了一生的挚爱,是一辈子不会后悔的选择,更是排遣内心忧伤和委屈的出口。正如申霞艳所说,马金莲的写作“不是为了作家的荣耀,而是暗夜里唯一的光,即便幽微也有希望。”

“被生活逼到像尘埃一样低微的时候,我忍受着生活里的艰辛,却怀抱着一个乐观而丰足的内心世界,那就是对文字的构想和执著,文学让我的内心变得饱满,让暗淡的人生有了走下去的希望。如果说,有的人把文学看做酒饱饭足之余的消遣,我不是,我一直敬畏着文学,喜爱而敬畏,当做生命里珍贵的东西在珍惜,我把自己经历的艰辛、乡亲们生存的苦难、这片土地上生命的演绎,都写进了文字里,真实而丰富的生活阅历,让我的作品真实、朴素,具备着最底层的气质。也许这都是我被归入另类的原因吧。”

不过马金莲并不为另类的标签困惑,反而感觉欣慰。农村、故乡、乡土,这些元素滋养了马金莲的生命,供给她源源不断的文学养料,成为她一辈子都将受益的文学沃土。马金莲的很大一部分生活和乡村水乳交融、难以割舍,乡村对马金莲如同生命之初的母亲。“我觉得为乡土母亲书写挺好的,写大地上最本真最朴实的群体,挖掘生活中的厚重、美好、温暖,是文学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申霞艳曾对马金莲的写作做过专文评论。她在阅读马金莲小说的过程中,直观地感觉到马金莲与其他“80后”作家非常不同。“仿佛她不是生活在当代中国,至少不是生活在消费社会的中国,她的标本只是人,是家乡的人们,面对他们的沉默、叹息、微笑以及迁徙的步履,做这份生活最忠实的卫士,而不是具体的时代。” 马金莲的写作重新拾起了被“80后”抛弃的“他人的痛苦”,将饥饿和苦难作为书写对象,敞亮了真实的“西部”大地,在苦难中洞悉人生和写作的秘密。

“马金莲的写作让人振奋,因为她的叙述世界中央始终站着一个有血有肉、有痛有爱的坚韧的作家。她没有在叙事面前隐匿,她没有在残酷的真相面前转身离去。她的泪水、忍受和承担是那样真实地横亘在文本内部。她勇敢地迎接生活的苦难、变化乃至无常,她吞下这一切并将之转化为写作的营养。”申霞艳说。

“80后”作家的贡献还有待检验

俗话说,阅读和写作相辅相成。自称“嗜书如命”的马金莲也不例外——从孩童时候识字开始,到如今走过三十多年时光,阅读是马金莲始终坚持的。“阅读是很重要的功课,对于我来说,往往是厚积薄发的状态,也就是说写作的同时阅读从来都没有停止过”。马金莲阅读范围非常广泛,古今中外的作品都读。她尤其挚爱曹雪芹的《红楼梦》,多年来断断续续一直在读,称其为“一本百读不厌的书” 。

“不同的年龄段,对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感受和理解,从小到大我自己也说不清读了多少书。我觉得阅读真是好,书能让我获得的太多,捧起一本书,浮躁的心就能平静,失衡的精神世界就能自己平衡。书是一种慰藉和寄托。要没有书,我真的不能想象自己对这个嘈杂繁芜的人世会是什么样的看法,又如何安然踏实地走完这漫长的一生。书是最忠诚的伴侣和爱人。”

关注同龄人的作品,向同龄人学习,对马金莲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80后”小说家中,她比较欣赏王威廉、马小淘、蔡东、孙频、甫跃辉、林森、周李立等人。“不管是‘80后’,‘90后’,还是‘00后’,当然还有之前的‘70后’、‘60后’、‘50后’,每一个个体的发展、每一代人的发展,我觉得都具备一个承前启后的位置和作用,文学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我们每一个代际的写作者是这条河流中的某一个河段,似乎不可或缺,但肯定又不是全部,只是部分呈现出属于这一代际的长度和宽度。”

至于“80后”作家对中国文学,尤其是对当下中国文学发展的影响,马金莲认为肯定有所贡献。至于这个贡献占多大比重,还得经受时间的检验,更需要‘80后’作家共同的努力。马金莲自己已经坚定了写作方向:写底层,写现实,写生活。“火热而生动的故事总是在最广阔的生活当中,在最庞大的人群当中,文学的笔触始终贴着他们去书写,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是一个乡村出来的‘80后’作家必须担当的责任。我有理由,有义务,更有信心书写好讲述好表达好这个时代和这一时代背景下,中国、西部、回族、普通百姓、底层生存、内心信仰、土地、村庄等文学命题,这样的命题,是我写作的支撑点,更是18岁那年选择文学时的初心。”

回族文学带来了深度和美感

回族作家是贴在马金莲身上的鲜明标签。对在有信仰环境里长大的马金莲来说,信仰已经成为一个不自觉的习惯和一股潜在的力量,深深地潜入到她生命的深处。马金莲认为,信仰对回族作家来说是一种本身存在的品质,影响了回族作家的内心世界,就算他们在作品里没有刻意去体现这种影响,这种影响在作品中也会不自禁流露。

“信仰是生活里的盐,从来都没有缺失过。只要写这片土地上的人和生活就行了,这种影响自然就会流露出来,写作中的审美取向自然而然摆在那里。”“回族文学因信仰和民族而产生的深度和美感,仔细研读回族作家的作品都能发现,比如当下的优秀回族作家石舒清、李进祥等人的作品,就具备这样高洁美好的品质。”马金莲也不例外,申霞艳便认为她的小说是“本色的,根植于信仰。她叙述爱、成长、忍耐和痛苦都是信仰的苦汁浇灌的花朵”。

以往的创作中,马金莲喜欢将作品写得实在,“很土”的那种,没有花里胡哨的成分,当然这有时会给人沉闷、单调的阅读感觉。但现在,她追求文字的醇厚、纯净和流利,希望读者读起来有回味无穷的感觉。中篇小说《长河》最能说明这一点。马金莲说,《长河》属于无心插柳的结果。她本想写西海固山村里回族人民朴素、清洁、简单、悲伤的死亡。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在最后关头马金莲忽然想到,世界上所有的活着,最终都有一个结果——死亡,死亡是所有生命不可避免的结局和悲剧,这么一延伸,自然扩展到了整个人类命运。死亡如同一条长长的河,于是小说便取了 “长河”为题。

在《民族文学》编辑哈闻的建议下,马金莲将《长河》删去了一个部分。小说最后在《民族文学》首发,后又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新华文摘》等多家期刊转载,并先后入选13家选本,进入中国年度小说排行榜榜首。2016年,以《长河》为名出版的小说集获得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足以说明马金莲心中迄今为止的这部最佳作品所具有的价值。

《长河》让马金莲明白一个道理:写作不能急,好作品得慢慢写,精心改,花费心血去打磨。“我发现很多初学写作的人,都很浮躁,恨不能一下子就拿出一个轰动文坛的东西来,拿不出来,就更浮躁,心浮气躁地在那里骂人,一副十分急于被外界认可的样子,这让我警醒,保持低调、保持沉默,把时间和心血默默地倾注在写作本身之上,这是我需要一直坚守的。这些年我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和关注,必须自己做得更好,更努力,写出扎扎实实的好作品来。只有拿出好作品,你才能无愧于作家这个名号,才能无愧于更多读者的期待。”

部分访谈

记者:《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您觉得获奖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马金莲:对于获奖,我很早就有一种心态,能获奖是好事,是一种鼓励和肯定,但是不会追逐着奖项去前行,要始终保持内心的清醒和宁静,不躁动、不媚俗,不迷失自我,向着自己既定的方向去写就是。一路走来实在不易,得到了很多良师、益友的鼓励、呵护、扶持和托举。从青涩之年到年届不惑,我铭记着所有给予我温暖的那些面孔和善良的心。

我珍惜这样的获得,它意味着大家对我的鼓励和肯定,不仅仅是对一篇作品的肯定,可能更是对一名基层业余作者对文学多年的痴迷与坚持的一次肯定吧。我在珍惜的同时,也很清醒,获奖是现在时或者说过去时,就是说,那是对我过去所做的努力的肯定,而我自己更要面对的是将来。文学的道路是漫长的,艺术的考验是残酷的,每一点、每一滴的成绩,都需要用辛勤的汗水去换取。所以以后,保持平常心态,一如既往地扑在阅读和写作上吧。

记者:在您的文学之路上,最想感谢的人有谁?

马金莲:最感谢我当年在师范学校文学社的指导老师马正虎先生,他是我们文学的领路人,一路呵护我们走出校园文学的小路子,迈上社会文学的大路,就算至今他还是关注着我们。当年从文学社走出来的所有还坚持文学的学生,他都有关注,时不时给与鼓励,指出不足,及时勉励,是真正的慈父般的严师。

记者:平时喜欢阅读什么类型的书?您的写作想向哪位作家看齐?

马金莲:喜欢张承志的作品。如果说在别人作品里学习的是技巧,那么在张承志的作品里,我汲取到的是一种精神,这个时代很长一段时间里文学作品中缺乏的精神。像钙质,多少在补充着我的骨骼,而且这影响是久远的,让我认识到在书写中始终坚持底层视角和观点的珍贵。

也喜欢另外一些作家和他们的作品,比如鲁迅作品的深邃,汪曾祺小说的天然,萧红作品的本真,《霍乱时期的爱情》的耐人寻味,门罗作品浅与深的灵巧结合,张贤亮作品的原生态,迟子建作品一如既往的轻灵,红柯作品的激情与智慧……为了汲取营养,我在不停地阅读。所以如果说崇拜或者喜欢过谁的作品,也可能是短暂的,会随着之后的阅读和认识而不断地推翻或者更新这感受。

记者:20年的写作生涯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您最想写出什么样的作品?

马金莲: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最不好回答。我认真想了一圈儿,从开始写作到如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二十年里,真的写出了让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了吗?没有,还真没有。细细品砸每一个作品,都是自己心血凝固浇筑的果实,但是又都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着实没有一部能让我毫不犹豫地就拿出来说满意的作品。只能把遗憾推给时间,自己给自己许诺,说今后吧,今后努力写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出来。但是,这张开给岁月的空头支票,究竟在这辈子的写作生涯里能不能成功地兑现,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能说,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