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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耕:只有放下牵绊,才能成全自由
来源:《中篇小说选刊》 | 余耕  2021年04月14日08:11

大约二十年前,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驱车去一趟石景山田村。在田村附近有一座规模很大的废旧品收购场,这里杂乱盘踞着几十家废品收购站,从钢铁塑料到旧书、旧报应有尽有。写作《我是余未来》的时候,我与几位曾住石景山的好友印证过这个废品集散地的准确位置,好友们都说没有这个地方。可是,我的黑胶唱片大概有十分之一都来自于这个地方。大概有三年时间,几乎每周都要跑一趟的地方,怎么会不存在呢?余未来本来是一个有原型的人物,经过与好友一番印证之后,他变成了一个虚拟人物。于是,余未来第一人称的故事也有了不确定叙事的味道。还好,这一点没有影响这个人物的逻辑线,因为余未来本来就是与众不同的,他甚至跳跃出当下社会的价值体系。

因为来垃圾场的次数比较多,我对这个场地变得熟门熟路,每回直接奔进西北角,这里接连几家门铺都是专门收购废纸。走进废纸收购站,才能体会到什么是书的海洋。左脚踩着的可能是荣如德批注、臧仲伦版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右脚踏上的可能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的《鼓书艺人》。沿着书籍的阶梯,爬上书山,能够眺望到雾霾氤氲的西山。买旧书是捎带手的事儿,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买黑胶唱片。黑胶唱片的主体是塑料,按道理说,它应该出现在塑料废品收购站。可是黑胶唱片的外面都是纸壳包装,将它们抛弃的人来不及归类,唱片们便怀揣音符,裹着纸壳,进了废纸收购站。

废纸收购站的老板姓贾,转动着一双谁都不信任的黑褐色眼珠子,觉得我挑选出来的每本书、每张黑胶唱片都价值连城。老贾有个十三四岁的儿子,辍学从保定来到收购站帮着他爹打杂。我问过小贾,为什么不在学校里读书。小贾说收购站缺人手,他爹就让他来北京帮忙了。我问他还想不想读书了,小贾羞涩着望向别处,不作答。熟络之后,小贾会帮我留意其他收购站的黑胶唱片,如果是一次性进来很多张唱片,他还会给我打电话告知。有一回,小贾问我,你收那些唱片和破书做什么?你是作家,还是音乐家?我说我什么家都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唱片和旧书是有价值的,让它们变作废品太可惜了。

后来,小贾也开始收藏书了。在我的引导下,他知道了哪些书是有价值的,并开始读那些有价值的书。有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又去了老贾的收购站,远远地看到小贾坐在纸堆里读一本书。我没有去打扰小贾,而是跟着老贾进屋,看他们父子帮我收拢来的几张黑胶唱片。讨完价付完钱,我拎着唱片往外走的时候,看到小贾仍旧坐在原地读书。

自此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小贾。后来,那个堆满废旧物料的场子拆迁了,在原址建起一片住宅楼和商业街,变得热闹异常。从垃圾场变成商业街,是一座城市的沧海桑田。我已经忘记了那些收购站的样貌细节,但是小贾坐在书堆里读书的那幅画面,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二十年过去之后,小贾变成了我作品里的余未来。随着垃圾场拆迁,余未来一夜之间失去了爱情,还有他收藏的所有书籍和黑胶唱片。当余未来的精神世界坍塌的时候,他也像世俗中人一样,惊恐和彷徨。但是,余未来的翻转来得更快一些。因为他读书,他思考,他明白只有放下牵绊,才能成全自由。

 

编辑推荐《我是余未来》:

余未来是隐藏在垃圾回收站里的“异数大师”,就愿意独持偏见地活着。他在小说里最终因为直播成为网红的遭遇,总会让我们想起已经远去的“网红沈大师”,余未来执著地活成一个精神丰沛的理想主义者,这一点也像“沈大师”。当余未来的精神世界坍塌时,他也像世俗中人一样惊恐和彷徨。但他读书,他思考,他更快地跳脱出来,因为他明白“只有放下牵绊,才能成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