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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葱觅蒜:“钵山图绘”再现《诗经》,以国风美学赢得“Z世代”共鸣
来源:文学报 | 袁欢  2021年11月05日07:55

插画师:呼葱觅蒜

 

蒲松龄在《绰然堂会食赋并序》中用一句话描绘了一场吃席:“夫然后息争心、消贪念,箸高阁、饼干咽,无可奈何,呼葱觅蒜。”而一位“90后”的插画师王晓艺引入其中的“呼葱觅蒜“作为笔名开始了自己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交流的绘画创作。

她以“无脸古装群像”被知晓,之所以将国画的留白放在人物面部,在她看来,脸部的留白让看画的人自由想象,更能带入个人的情感,引起共鸣,与明确五官相比,这种方式同样可以表达感情而且更加含蓄,喜与悲尽在观者心里。

因为热爱中国古典文化,近期,她以《诗经》为灵感创作了多幅画作,推出了《绘诗经》一书,画作采用了古典文化中的“钵山图绘”一法,以细腻唯美的笔触于一钵之中,构建着方寸间的广阔。

呼葱觅蒜喜欢在社交网站分享生活点滴,偶尔发一些有趣的脑洞,这些对她而言不仅是灵感的来源,更像是一种记录。她试着慢慢观察身边的事物,在一些短暂停留和瞬间里,整理心绪与情感。

记者:你提及《绘诗经》采用了“钵山图绘”的绘画形式,“钵山”是指中国古代人把玩的盆景,这方面的代表画家之一是日本的歌川芳重,是怎样的一个契机促成你与这一艺术结缘?

呼葱觅蒜:我从小就很喜欢微缩造景的内容,喜欢扒着父亲的鱼缸和盆景看上一整天,想象着搭建里面的小世界。看到盆景我会幻想我就在其中的桥上看风景、在林荫鸟叫中登高、在小船上看船夫撑杆,总之像一场沉浸式的游戏,让人感到放松和无限的趣味,慢慢这种兴趣会在我的日常中积累,再加上喜欢画画自然而然就会从画笔中宣泄出来。

我上大学在网站查资料时,无意中翻到了歌川芳重的《东海道五十三驿钵山图会》,感觉以这种图谱的形式来记录一个一个小天地正好满足了我的收藏感,于是也想用图谱的形式来收藏我心中的小天地。

而在题材上我选择《诗经》是因为首先它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毋庸置疑的瑰宝中的精华,仿佛一个起点,包含了大到天地山川、家国天下、风土人情,小到儿女私情、家庭琐事等万物万事,本身就是一个微缩的世界,和我想要表达的有景有情的创作完美契合。

记者:要在一方小天地中创造大世界,那“钵”的选择就很重要,这本书中不仅是花盆做钵,你也尝试葫芦、首饰盒、汤匙、团扇等多种器物,在“钵”的选择上有什么巧思吗?此外,你也尝试了“破钵”的形式,让空间延伸开去,比如《葛藟》,你在《绘诗经》中还做了哪些创新尝试?

呼葱觅蒜:有“钵”就增加了趣味性,增加了空间上的无限可能。比如我在描绘一些画面时“钵”就成了一个分割,“钵”内是一个世界,“钵”外是一个世界。这个分割可以是空间的分割也可以是时间的分割,增加了画面情节的复杂性。比如《击鼓》这一作品,讲的是远征异国的士兵思念亲人,有家难归的情节。这幅画中的“钵”就成了一个分割,分割了他与亲人、他乡与故乡,增加了整个画面的情感。类似这样复杂的可能性是没有“钵”的时候难以表现的。

两个器皿分开男女主角,男主角在一侧仰望女子,来表达男子单向的爱慕,而女子一方所在的器皿又向男子一方倾倒,有一个靠拢的流水动势,视觉上给人感觉两人是相互靠近的。我的用意在于表达这首诗中一个开放的结局:也许我爱的她,心中也对我有些许的好感呢。

比如《桃夭》,讲的是祝贺新婚。我就以合卺酒为钵。红线的一头装载着婚嫁的队伍,另一头装满着美酒花香。容器作为辅助来烘托气氛。

如《考槃》,讲的是赞美隐居山林的贤士。我就选用了器型瘦高的器皿来烘托这种世外的感觉。如

“钵”的选择是趣味的一种体现,同时还作为内容的辅助。《七月》讲的是一年四季农民伯伯的劳作和艰辛,文字是最长的,讲述的内容繁杂像一个生活长卷。我就选用了多宝格、首饰箱的一个器皿来承载,这样能展现不同的生活状态,像是多个屏幕同时在眼前播放。

“钵”同时增加了画面的精致度,起到了一个聚焦的作用。观者会不自觉地专注于“钵”内的画面。诸如此类,每一张都是一个新的尝试。

记者:以《诗经》为文本,我想绘画中有些场景可能需要了解当时的朝代背景、社会风俗等,比如画中出现的房屋建筑,对此有特别查资料吗?

呼葱觅蒜:会的,大致的朝代背景、服装服饰和文中会提到的花草树木等等。不过我特意选择了《诗经》的国风篇来进行创作就是因为这一部分以情为主,大多为民间背景和自然景象,景作为辅助来烘托气氛。这样我可以花更多时间来想怎么表达情感,而不会迷失在广阔的历史资料中。而且《诗经》作为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诗歌,很多内容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不可考,所以大部分还是靠自己的想象和以美学为主出发的创作。

记者:画中有一些意象是多次出现的,比如祥云、流水,而这些似乎可以看作整本作品暗暗存在的线索与联系,同时也为作品增添了唯美轻盈的气息,这跟你在一篇自述中提到的:“在我看来,中国传统国画的意境讲究的是一种连绵不断的‘气’,我的画面也会追求这种连绵不断意境回味悠长的感觉”的追求是否有关呢?

呼葱觅蒜:是的。这个“气”说出来很缥缈,但其实也归结到最后画面的和谐。“气”顺了,流畅了,画面也会给人舒服的感觉。这些浮云和流水起到了疏通画面、平衡构图的作用,从而使画面和谐。

记者:这本书中的色彩搭配具有东方美学的特征,是否可以以一幅作品为例,为读者解说一下在色彩选择上如何和《诗经》中的诗歌形成呼应?

呼葱觅蒜:那就以《蒹葭》为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首被大家熟知的诗,讲的是秋深露重,芦苇青苍,是一片清冷的景象,画面就不会出现过多色彩。虽然景象清淡但是作为一首情诗不能过冷,我选择以青绿为主夹杂一些秋天的黄色让整体色调为暖色,再加上白色的霜露雾气让画面更干净,突出“在水一方”的主角。

记者:上一本作品《朝暮集》的主题是时间和爱情,而《诗经》中同样也有很多描写爱情的诗歌,“爱情”可以说是长盛不衰的艺术创作主题之一,你最喜欢的《诗经》里描写爱情的诗歌是哪一首?

呼葱觅蒜:我最喜欢的不是热门的如《关雎》《桃夭》等。我最喜欢的是《葛生》,其中“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短短几个字说尽了深情和失去一生挚爱的悲伤不舍。这首诗包含的情感太过于浓郁,于是我选择了简单的表现形式。只有凉夜中的勾月、古松、新冢和未亡人,更多的情绪通过留白让看画的人用自己的想象和情感来填补。

记者:“无脸古装群像”是你的代表作,你怎样阐释“无脸有魂,古风不古”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找到这样一种创作风格的?

呼葱觅蒜:我上大学期间就比较沉迷传统文化,会看一些类似《聊斋志异》《诗经》等传统文学作品。关于无脸古装群像,一开始也画脸,但是因为题材问题,总觉得这些神鬼妖狐画了脸就俗套了,就留了空白,被当时的导师认可并支持我继续创作。

后来我反思可能脸部的留白让看画的人自由想象,更能带入个人的情感,引起共鸣。之后,与弱化五官相对应的,我会着重刻画人物的动势,包括发丝、衣服的飘动、树叶的摇摆等等,与明确五官相比,这种方式也可以表达感情而且更含蓄。

同时,我也会学习一些传统工笔绘画技巧。风格其实是慢慢确定下来的,在不断练习中找到适合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保留下来,就成了现在的画风,就像小区和公园的草坪一样,人走的多了就渐渐形成了一条路线。我也不会局限于我一定要画什么样的风格,因为练习不停止,学习就没有尽头,所以会不断变化,我享受这种进步和变化。

记者:如你所说,并不会局限于一种画风,从“无脸古装群像”到“钵山图绘”,既有延续的部分也有变化。你想传达些什么?

呼葱觅蒜:这些画大概表达了我的内心。我喜欢传统文化,骨子里流淌着中国传统文化的血液,天然地与之共鸣。我热爱生活,喜欢从生活中感受温暖和美好。画画可以让除了我之外的人看到我脑海中的传统之美、生活之美。

记者:国风流行,但因为市场等因素,其实这一块的创作是良莠不齐的,你如何看待这一热点话题?而你觉得年轻人为什么会喜欢国风?

呼葱觅蒜:传承下来的传统文化经过了几千年的积累沉淀,我们作为华夏子民,我觉得骨子里就带着一种亲切感,很容易和古人有互通的情感体验,我们会希望自己能像古人那样生活,于是就会付诸在影视作品、文学作品、绘画作品、音乐作品等等,来满足大家的向往。这种创作就是我认为的国风。那些宝贵的传统文化也经过我们的手继续传承下去。

我经常会看到一些寻宝或者沉船打捞的纪录片,那些宝物沉寂甚至千年,蒙尘的珍宝在文物修复专家的手中一点点重见天日,恢复后的宝物一个个无不让人惊叹震惊它的美丽。我认为传统文化就是这样,它是古人用一生的经历凝结成的一颗颗璀璨的宝石,但是经过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时间,有的或沉寂,有的或隐藏在一些小角落。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找出来,用心除去表面的尘土,重新把它放在新的展示柜中让更多人看到。我也是希望能通过我的创作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眼中的中国传统文化之美,找到那种骨子里共鸣感,和古人隔着时空互通。

彩蛋

记者:我看到你的微博里有时候会分享一些有趣的脑洞,比如泡泡上的宫廷运动会,冲鸭等图片,即在现实场景中加入无脸古风人物,这似乎也可以成为一种创作方向?

呼葱觅蒜:说是创作可能有点太正式了。这就相当于我平时脑洞的记录和想象力的锻炼。把当下的脑洞用画笔记录下来,和日记的性质差不多。

记者:最近生活中让你感到触动的一件事可以分享一下吗?

呼葱觅蒜:新书《绘诗经》分享会活动现场遇到了一个长得可好看的粉丝小姐姐。她告诉我很多年前她上学的时候来漫展参加过我的签售,还给我看了当时的合影,当时完全就是一个小朋友。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在喜欢我的画,来参加我的活动,还送了我一朵花,说以后很多年会一直喜欢下去真的很感动。这也是我画下去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