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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文学之花繁盛长春 ——“茅盾新人奖”获得者闫文盛、张二棍及其作品印象
来源:山西日报 | 周俊芳  2022年01月19日09:03
关键词:闫文盛 张二棍

闫文盛主观书系列之三——《灵魂的赞颂》

张二棍诗集《搬山寄》

元旦百花开,文坛有喜讯。第四届“茅盾新人奖”评选结果揭晓,文学晋军再传佳音,10位“茅盾新人奖”获奖者中有两位山西作家,他们是闫文盛、张常春(张二棍)。

闫文盛,1978年生于山西介休,现为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先后获得2007-2009年度赵树理文学奖新人奖·首奖、《诗歌月刊》特等奖、安徽文学奖、滇池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山西省文艺评论奖一等奖、《黄河》小说奖等。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年生于山西代县,就职于山西地勘局,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曾获《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华文青年诗人奖、闻一多诗歌奖、西部文学奖、赵树理文学奖等。

两个有着20年以上创作经验的青年作家,一个精于散文,一个专事诗歌,都以鲜明独特的创作风格,展露出思想的光芒,绽放出文学的华彩。

与天地自然的孤独对话

庄子说: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是孤独让一个人变得出众,而不是合群。

闫文盛以长篇散文《主观书》盛名于外,洋洋百万言,被评价为“满怀激情地向当代中国文学灌注了‘思’的品质,令人联想到尼采和卡夫卡的写作”(西川语)。《钟山》主编贾梦玮盛赞:《主观书》既是灵魂的追问,也是灵魂的独白。

15岁那年,闫文盛离开老家,外出读书、远行、写作,当过新闻记者、文学编辑、《都市》执行主编、签约作家,直到如今的专业作家……熟悉文盛的人,都见到过他独自踱步的情形。他不爱热闹,不慕浮华,超然物外,像一位少年老成、孤独的沉思者。

作为一个诗人,张二棍的特立独行更加突出,即便身处闹市和人群,孤独几乎是他的标签。从他诗集的名字《旷野》《入林记》《搬山寄》,就可见一斑。2000年,18岁的张常春,子承父业,当了一名地质队员。独特的职业经历,成为他创作的宝藏。行走于荒村野店,出没在山林峡谷,看遍世间种种,却无人可以倾诉。整天与草木为伍,替鸟兽惊心,潜移默化形成了他的性格,“一个擅长腹语,懂得自得其乐的人”。2010年,他以笔名张二棍开始发表诗歌,厚积薄发,出手不凡,获奖无数,两次被《诗歌周刊》特别推荐,受邀参加第31届青春诗会。2017年,鲁迅文学院和山西省作协为他在京举办诗歌研讨会,同年,他成为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

孤独不是写作者独有的,但写作者注定是孤独的。对个体而言,闫文盛是孤独的,对写作而言,他的内心却是丰沛的。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著名作家邱华栋评价:闫文盛以灵魂史编年的方式和野心,迄今已进行了长达10个年度的漫长记录……《主观书》在物我之间的悬疑地带展开运思,内在蕴藉深沉,具有非同一般的思想的旋律。“《主观书》是一个写作者隐秘的地平线。”书写隐秘的过程,必然孤独,亦必须孤独。这似乎是写作者的宿命。

张二棍沉默寡言,戴副眼镜,精瘦单薄,身上并无诗人的张扬,更无风花雪月的浪漫。是那种不善交际,隐于人群,存在感很低的人。熟悉了才发现,眼睛里的狡黠,语言上的幽默,交流中的机智,还有着自嘲般的犀利与坦诚。如诗人刘年在《致张二棍》中所描绘的,“你白眼青天,蹲在石头上,像八大山人画的一只苦斑鸠。”在山野中待久了,就免不了成为大自然的粉丝,悠悠白云飒飒秋叶,皆赏心悦目,不绝的鸟鸣亘古的大雾,都值得留恋。闲暇的时候,二棍会去山林里走一走,会从一座山谷翻越到另一座山谷,会在山泉旁假寐片刻,会采回一筐蘑菇……“这时候,我是开心的。这样的开心,仿佛整个世界携带着它美好的全部,蜂拥而至,馈赠于我。”这是他诗中的文本理想——向天地间有生命、没生命的万物,学习它们的神性与人性。

二棍诗中对自然的描写比比皆是,“只有我知道,一条河流的伤痛/它在五月干旱的人间,一寸寸收紧两岸。现在,它被掠取了澎湃,汹涌,荡漾/哦,这些波光粼粼的字眼。”“让我长成一棵草吧,随便的草。南山,北坡都行。哪怕平庸,费再大的力,都挤不出米粒大的花。哪怕单薄,风一吹,就颤抖着,弯下伶仃的腰。哪怕卑怯,蝴蝶只是嗅了一下我的发梢,缄默的根,就握紧了深处的土。哪怕孤独,哦,哪怕孤独,也要保持我的青……”哪怕是描写孤独,也充满蓬勃力量。这是人与自然对话的特质,也是文学的魅力所在吧。

小我到大我的人类书写

有人说,在张二棍的诗中能读出疼痛感。但他并不认同,“其实,每个人也没有那么多苦不堪言的事……我,要从小我放射到大我,把一只流浪狗看成自己家的,把一个流浪汉看成晚年的自己……当我们真正地走向他们,这个小我就会真的痛起来。也许诗歌什么都不是,它止不了痛,也扶不了人,更挡不了风雨。我起初写作,更多是把它当成一个人的日记,不过是分了行而已。”

与一些浮光掠影或相对矫情的底层书写不同,张二棍从具象的生存状态中感知生命的体验,从而提炼出美学经验,实现了从“小我”到“大我”的跨越。

“因为苍天在上,我愿埋首人间。”读二棍的诗,总给人力量,虽为苦痛书写,但从不低沉哀婉,那是来自天地的能量,宽广包容,无往不利。

没有一个成功的书写者,仅仅对月独酌,俯首自吟。对生命普世关照,对万物平等悲悯,才能得到共鸣,也才更有文学的意义和价值。

闫文盛执念书写《主观书》,时而冥想,时而质疑,既是自我与天地万物的沟通,更是人类与时间、记忆的对抗,或者妥协。“很难说,写作就是日常生活中的醉吟之诗,写作仅仅是为了完成作者的告白。”“在大与小之间,我们如此清浅如朝露。琐碎如尘埃。”写作似乎是自我生活的记录,但好的作品,向来都不尽然是“小我”的表达,一定是关照人类的“大我”体验。

“茅盾新人奖虽然是针对作家整体创作进行奖励,但对我来说,似乎是奖给《主观书》的。”何为主观,闫文盛回答:“‘主观’的意思在这里几乎与发现同喻。我希望挖掘以我的思考所能触及的那种宏大的陌生性……”

从2012年开始,经过漫长的耕耘,闫文盛以极大韧性和文字中巨大张力,完成了一次文学的蜕变。《主观书》陆续结出果子:前三卷《我一无所是》《主观书笔记》《灵魂的赞颂》相继出版,后续七卷将逐步推出。部分篇目在《人民文学》《散文》《钟山》《天涯》《大家》《作家》《中国作家》等发表,仅《散文》就以头题发表了5次。这些文字先后获得安徽文学奖·散文类主奖、滇池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黄河散文奖等。

不可否认,《主观书》的写作,受到佩索阿、尼采、齐奥朗、卡夫卡等人的影响,那些显而易见的偏执,凸显出闫文盛迷人的才华和文学的野心。他坦言:我们如果没有敢于尝试伟大的失败的野心,也就不会有伟大的文学。他们的野心,或许就是文学之幸!

追求诗意的自由表达

诗是什么?有人说,就是分行的散文。

闫文盛从写诗到写散文,无须跳跃,就是水到渠成的表达。他的散文中,带着诗歌的节奏,是诗化的语言叙述,也未尝不是诗歌的另一种文本体验。没有漫长岁月的诗意表达,是很难将散文写作推入一个高的阶段。

很明显,《主观书》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散文文本写作。关于文体,从来就不是问题。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何平说:闫文盛以罕见的耐心重新发微和发明我们的世界。《主观书》之“书”应该被视作一种独立制造的文类。

闫文盛最喜欢一句:“我已经写下了一团一团的废墟,我足以为此歌哭无尽。”他是抱着多么坚定的心意,去书写他的皇皇巨著。对于文学,文盛是充满敬畏,且极具野心。他立志余生将厉兵秣马,去书写包括《主观书》在内的彰显自我写作特性、杂糅各种文体、推动中国文学创新的巨型文学作品。他希望这种写作具有某种绵延不息的风格,具有生命的柔软和刚硬,具有空旷原野上“风的流动”的美学特征,也具有某种天籁般的音乐的静止。

而张二棍在诗歌之余,尝试散文写作,在《黄河》发表《他山》,令读者惊艳。他说试图让自己的文章或者诗歌,“携带着自己的基因、呼吸、心跳、体温,我想让更多的阅读者理解我在思索什么,我有什么爱憎,我的悲伤何来,我的欢喜何往……”

2020年是张二棍的丰收年。他的诗集《入林记》获得赵树理文学奖;组诗《一生中的一个夜晚》获得西部文学奖;组诗《张二棍诗选》获得闻一多诗歌奖,授奖词:张二棍的诗歌关切众生,且都有其特有的体悟、特有的修辞。在他的心目中,有情众生,皆都平等,皆有令人悲悯的命运与生存,且都有尊严……他的悲悯是有我的悲悯,他从来没有置身事外,时常反转向自己。

“可能我穷尽一生,也不过如若一个擎烛昼行的盲者,没有方向感,没有目的地,没有同行者,更没有赞美与喝彩……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抱有内心的大光明与通天道,此身足可寄!”仿佛与天地相通,张二棍的豁达,不单对文字赋予了诗意,对人生亦披上诗意的霞光。

“忘记名利,喜欢诗歌就去写,写作的过程让人惊心动魄,让人无比迷恋,这就足够了。”得知获得“茅盾新人奖”,他依然随性淡然,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年代,一些人仍旧写着清心寡欲的诗歌,这本身就足够了。至于获奖,开心是必然的,开心之后,依然需要冷静而严谨地写下去,以对得起每一次的鼓励与荣誉。

喜获“茅盾新人奖”,闫文盛感言: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写作旅程中,能得到认可和鼓励,对我自然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我觉得这些慰藉和理解,会照亮我继续跋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