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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默:在时间洪流中“刻舟求剑”
来源:齐鲁晚报  | 孙远明 曹竹青等  2022年06月22日17:07

“在时间的洪流中,我决意要做‘刻舟求剑’之人”。新书《时间在表盘之外》出版后,枣庄市作协主席简默这样评价自己。在他看来,任何文学创作都是一个重塑时间、拒绝遗忘,照亮暗淡与浅薄的过程。虽然作家无力改变时间,但是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创作挽留住时间。“就像刻舟求剑者一样,想法虽然愚蠢,但放在一个作家身上,反倒是天真可爱甚至可敬的。”

在以往的访谈和创作中,简默不止一次强调过“时间”这个词,是“时间”串起了他的写作。

他在追忆、回望和惦念中怀旧与挽留,最终发现不论写什么,写的都是活在时间中的自己。

近日,在第二届青未了散文奖活动期间,《文学大咖谈》栏目组在枣庄见到了简默,听他回忆时间里的故事和文学创作路。这是一次访谈,也是简默对自我的一次总结和回顾。

从矿工到作家

六月中旬,枣庄冠世榴园里的石榴花开得正艳,远在几千里地之外的贵州都匀,青山葱茏,剑江清澈,景色如彩虹般多彩绚烂。

鲁南枣庄,是简默的成长地;黔南都匀,则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他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1970年6月,简默生于贵州省都匀市一个叫沙包堡的偏僻小镇,14岁跟随参与三线建设的父母寻根回到山东。儿时的简默,生长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推开窗,能看到金灿灿的稻田、倒映着天光云影的鱼塘;走出门,可以抬腿登山,下河摸鱼,映山红点亮了他童年的灯盏……风光绮丽的高原、自由自在的生活深深印在了简默的心头。走上创作之路后,童年生活、自然风物成为他笔下重点着墨的一部分。在黔南和鲁南之间,他常常分不清哪是故乡哪是异乡,他在她们之间流转,回望和追忆时间深处的一切。童年的经历,也为简默成年后关于青藏高原的游历和写作埋下了前因,那是起源于黔南沙包堡的夜晚,露天悬挂的黑白幕布开始了他对西藏最初的启蒙。

黔南沙包堡,简默在童年里的老磨坊前拍照留念。

和文学结缘,是在简默10岁那年。他用积攒的一元压岁钱,买了平生第一本书:《成语故事三百则》,爱不释手。简默的文学萌芽始自小学的童话写作,后来因爱诗读诗写诗被诗启蒙着走上文学之路。1988年高考前夕,简默在《枣庄日报》的“采菽”副刊(后改名为“榴园”)上发表了散文诗《童年(外二章)》,这是他的处女作。

“我的人生履历很简单,从矿工到作家”,简默笑着说。从1991年开始,简默到枣庄矿务局(后改制为枣庄矿业集团公司)地面单位工作,开启了他长达13年的矿工生活。这段经历,后来被简默写进了长篇小说《太阳开门》,这也是简默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一群人和一座煤城的故事。

2003年,在诗歌领域始终感觉“一事无成”的简默,开始尝试转向散文创作。此次转变,延续至今。简默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表达通道。2004年10月,简默被以特殊人才引进调至枣庄市文联从事专业文学创作,开始了他作为专业作家的人生之路。

两个重要的人

循着简默文学历程的时间脉络,可以发现,有两个人物对他影响重大。

第一个人,是父亲。简默的父亲是一名医生,一直期待儿子子承父业。“你可能想不到,我和弟弟的儿时玩具是一只塑料耳朵,上面密密麻麻地标着各种穴位”,简默回忆。小时候叛逆,兄弟俩最后都没有走上行医的道路,这是父亲始终没有说出口的一个遗憾。简默22岁那年,父亲患了绝症,带给他心灵很大的冲击。简默亲眼看着父亲一天天走向死亡,父亲的去世更让他深刻理解了生的意义和死的残酷。“父亲走后留给我巨大的空白,我试图用文字来填补这空白。”有关这段记忆,简默创作了《三盏灯》《医院》《羊走天堂》《生命凋零》《天堂边的孩子》等散文,有评论家认为这些作品中的疼痛和苦难是同时代作家不具备的,也正是从这个时期,简默进入了创作的良性状态。

2009年,对简默的文学之路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这一年,他的散文集《活在时光中的灯》入选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9年卷。从1994年开始的这套丛书,近30年间共有200多位青年作家入选,不少人后来获得了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重要奖项。时任《中国作家》杂志副主编的杨志广患了重病,他抱病极力推荐《活在时光中的灯》。大约在四、五月份,传来散文集通过的消息。序言,是杨志广写的《切肤之痛》,这也是他留在人世的最后的文字。书出版后,很多人记住了简默。可是,杨志广没等到书出版,与简默的父亲同月同日、同样岁数离世。简默也写了《短信里的志广》《你鼓舞了我》来缅怀和纪念他。

“遇见一个好编辑是一个作家的福气与幸运,评论家也是。我认为一个好评论家是作家的敌人,而不是朋友或帮凶,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紧张的,而不是和谐的。他与作家之间是两个生命体在行走和跋涉过程中的激情遭遇与心灵拥抱。”简默说。

贴着时间写作

关于新书《时间在表盘之外》,简默说:“这是一本时间之书,是写作帮助了我,让我在时间的标记和界定中,收集起散落一地的记忆碎片,重新拼贴、黏合、打磨、还原过往。我在重塑时间、拒绝遗忘,我的写作也像珠玑,在努力照亮时间深处的暗淡与浅薄。”

这本全新的散文集,选取了简默自2003年至今,发表于国内各大期刊的经典散文作品数十篇。其中,第一辑“人间”,讲述了作家追随父母从出生地黔南到成长地鲁南所经历的人和事,尤其是举家北迁与父亲早逝。第二辑“风物”,是作家对大地上的动植物的生动呈现,虽然写的是心影中的各种动植物,但都牵出了与人世相关的万般情感,“写时融入了我的感情,其实它们是我的另一张面孔”。第三辑“远方”,记述了作家近几年在青藏高原游历的见闻与思考,看似偶然,实则是“三线”命运伏笔的续写,缘于作家去日喀则采访山东援藏干部。“当年父亲到贵州支援三线建设,如今我在西藏采访援藏干部,这其实是不同时代洪流中,相同使命和责任的传承与延续。”简默说。而三辑构成了一部回旋曲,在互文和旁证中,扩展和深化着爱与乡愁的主题。

在西藏米堆冰川。

文艺评论家云德说“这三辑粗看似乎互不牵连,细思则显得匠心别具。不谙世事且充满梦幻的童年,骚动的青春、坎坷的奋斗、人事的变故和不停歇的命运抗争,以及略显跳跃的青藏高原纪行,从时间纵轴上铺开,在时间的横断面上结束,两者交汇处导出作家精心策划的共有主题:即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成长是时间在蹑足走过。动物和植物是时间的自然呈现,以及高海拔的时间、荒原上缓慢得近乎停滞的时间……”这是简默对整本书的总结,他用这本书追溯过往,探寻眼前,致敬责任、使命和担当。对他来说,这是一本时间之书,也是一本献给三线建设者父辈的深情之书,更是一本时代记忆史、个人心灵志、精神成长记。

有读者说,读完这本书,可以体会到字里行间鲜活的生命质感。对此,简默坦言,这便是他一直提倡的“真诚写作”。不耍花腔,不糊弄读者,老老实实地写,努力深入散文写作最本质最纯粹的内心,“要让读者感受到你滚烫的心,才能够去打动他们。”简默一直在创作中自觉追求精神的向度、长度、宽度、深度和纯度,力图通过他有限的创作,给读者无限回味的余地。

写散文要找准自己的感觉

“疼痛”,是简默散文中透露出的关键词。失父的疼痛,是简默散文创作的切入点;底层的疼痛,是简默散文向社会层面的拓展。有评论家指出,简默的散文是“记忆之刃的精神行走”。

简默散文执着于对生命和生活本色的书写,是一个探究灵魂和拷问精神的过程。简默认为:“一个好的散文家,必须有强烈的底层意识与悲悯情怀,也必须有强大的自省能力与思想锋芒。”在他的散文中,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比如在长篇散文《小城底层》中,简默描写了《搓背的》《收泔水的》《扒垃圾的》等芸芸众生的生活,体察和发掘出了时代赋予和埋藏在这些人身上的本来意义。

在作家群体中,二十年始终坚持散文创作的人不多,简默便是其中一个。对此,简默用了一个词形容:“坚守”。这是一直没放弃医生职业的父亲传承给他的一种品质。

二十年的散文创作路,简默也是从摸索中走过。当记者询问有何经验可以分享时,简默说,散文“易写而难精,贵在坚持”。这里需要提一个他在散文创作中的“标志性”节点。2003年8月,《中华散文》从众多自然来稿中刊发了简默的系列散文《声音》,引起关注。简默表示,“以前我也写过散文,但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东西,这次我仿佛开了天眼……表里、粗细、前后、远近、明暗等,概莫能外。这次创作经历使我认识到,散文必须表达属于你自己的发现,找准你自己的感觉,它们都必须是独特和独到的。感觉这个东西很重要,有点儿抽象,也有点儿神秘,像一个精灵,有人写了一辈子,都没找到感觉。”

简默的散文语言,被他戏谑地称为“饶舌式写作”,之所以这么说,简默回应:“散文家也应该具备小说家的‘细节’功底,要把生活最细枝末节的东西,用文学的形式呈现给读者。”

对“青未了”副刊心存感激

“‘青未了’副刊在文学界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非常好的品牌。”简默回忆,他第一次去西藏游历后,“青未了”副刊为他开设了一个“简看西藏”专栏,发表他关于西藏的一系列作品。“那也是我从事创作以来的第一个专栏,我一直对‘青未了’副刊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