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语言、勇气、良知是诗歌写作三要素
原标题:专访诗人安琪
安琪,本名黄江嫔,1969年2月生于福建漳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诗刊》社“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独立或合作主编有《第三说》《中间代诗全集》《北漂诗篇》《卧夫诗选》。出版有诗集《极地之境》《美学诊所》《万物奔腾》《未完成》《秘境之旅:内蒙古诗篇》《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及随笔集《女性主义者笔记》《人间书话》(第一第二辑)等。现居北京。
一、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我还是想把1992年定位为我开始诗歌写作的一年,虽然此前曾零星写有诗作并且在若干报刊发表,但那是不知诗为何物、不懂如何写诗的写。1992年,诗人道辉从北京回漳,联手漳州文联《芝山》杂志主编杨西北编辑《中国当代爱情诗鉴赏》一书,我也应邀参与编辑工作,这就认识了诗人道辉,道辉狂飙突进的诗歌思维和语言创新能力深刻地影响了聚集到他身边的一干诗人,我也是其中之一。于今回想,还是很感慨和感谢。有记忆的诗歌写作是在1985年,那时我在漳州三中读高二,语文老师范文基先生一直对我关爱有加,时常把我的作文拿到文科两个班(中文班、英语班)的课堂上念,完全记不起我怎么写了那首诗,依稀记得大概是“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这样一个主题吧,拿给范老师看,范老师依旧在两个班上念。那是我最早的一首诗,题目和内容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二、请选择2—3位对你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
第一位:道辉。他视语言为诗写第一要义的态度,他诗歌中的极端语言写作体现在自造语词、自造语法,完全打破常规句式的表达方式,让我们这些应试教育出来的人目瞪口呆,读他的诗如读天书,尽管不懂,却感觉神秘无比。2002年我离开漳州离开了道辉语境,再读道辉就已经进不去了,但我不能忘记最初受益于他的诗写启迪。
第二位:《西方超现实主义诗选》,柔刚翻译的这本书,1990年代初影响了一批诗人,观念上的影响,啊,诗还能这样写?超现实主义诗人群体,注重的是内心的直觉、潜意识和无意识,是未被教育和外界规训的那一部分,他们更多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们的写作犹如梦境一样,毫无逻辑,梦是没有逻辑的。他们诗作中词与词、句与句之间的组合极为任性,产生的结果就是极度陌生化。很难从超现实主义诗人诗作里找到意义。作为一种写作方式,超现实主义观念冲击了许多艺术门类陈腐的模式,具备世界范围的影响力。
第三位:庞德。主要是黄运特翻译的《比萨诗章》。读《比萨诗章》让我恍然大悟,不仅自己的日常,别人的日常以及阅读所得连同我写作此诗的此时此刻所知道的国际大事……总之一切我所遇见的都可以让它们入诗。这么一觉醒,诗的空间就大了。庞德式的写法考验的是一个人身上的热血加速度,它不是字斟句酌写出来的,它是不讲道理汹涌而出的,句与句之间没有相关的联系,一句就是一件事,但因为气足,却也能够构成一件庞大的建筑巍然屹立而不倒。
三、请提供你自写作以来的 10首代表作题目,并注明写作年代。
让诗人从自己一堆孩子里选出最喜欢的那真是残酷的折磨,我就按照大略的传播度来定吧。短诗——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1995或1996年,漳州)
《像杜拉斯一样生活》(2003年,北京)
《给妹妹》(2005年,北京)
《父母国》(2007年,北京)
《极地之境》(2007年,厦门)
《菜户营桥西》(2009年,北京)
《早安,白薇》(2012年,北京)
《白葡萄酒为什么也让人脸红》(2014年,北京)
《天桥往事》(2018年,北京)
《长河与落日》(2019年,北京)
长诗——
《干蚂蚁》(1994年,漳州)
《未完成》(1995年,漳州)
《事故》(1998年,漳州)
《九寨沟》(1999年,漳州)
《任性》(1999年,漳州)
《出场》(1999年,漳州)
《庞德,或诗的肋骨》(1999年,漳州)
《纸空气》(1999年,漳州)
《轮回碑》(2000年,漳州)
《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2009年,北京)
四、你写诗一挥而就,还是反复修改,还是有其他写作方式?
基本都是一挥而就,很少修改。我的写作更像自动主义,第一句一写出,接下来便源源不断涌了出来,手自己就能打出字仿佛不经过大脑一样。50岁后创作力有疲软之态,开始需要构思了,写完一首诗后偶尔也要改个词、调个句,有时甚至面对一个主题无从下手,真是愧对青春啊。年轻时我相信灵感、依凭灵感,现在我不得不感叹,灵感也是欺老爱少、爱青春而嫌弃中老年人,要想活到老、写到老,还是得掌握构思写作的本领才行,但老了老了再来掌握一门手艺谈何容易,所以也时有茫然、无奈。
五、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你诗歌写作的关系?
2002年底我北漂之前在老家从事过两个职业,中学教师(7年)、文化馆干部(7年),相对来讲都是比较有时间,也是与文学关系比较密切的职业,北漂后到京呆过的几家公司也都是文化、图书公司,或编书或编杂志或编网站、公号,也都与文学有关。也就是,我迄今的人生都与文为伍,职业和诗歌写作不曾有过冲突。诗歌写作不需要时间,需要的只是灵感和状态和诗神附体,古人即席赋诗,今人拿着手机现场写诗,本质都一样。写作能力丧失时给你几天时间也没用,写出好诗时我感谢诗神,写不出时全怪自己、怨不得谁。当然,一辈子都在与文字打交道的职业也不一定就有利于写作,主要是面太窄,你接触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欠缺从阅读中获取写出一首诗的能力,书斋写作对我不合适,这也是我比较苦恼的。如今我已年过半百,已没有能力和胆量再换一种方式生活了,只能这样了。
六、你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你写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吗?
关注。作为一个时常也写写诗歌评点、诗歌评论和读书笔记的写作者,我还是很佩服那些受过专业体系训练的学院派批评家,他们的博学、他们对批评对象的熟悉和把脉、他们批评语汇的推成出新和不落凡俗、他们或借外来概念或自己生成批评概念的能力,都让我看到自己的不足,当然也只能是看到,要学是不可能的。优秀的批评家应该具备一种预见性和大胆、准确的定位能力,能在别人的评论盲点中找到那个/首具备真金品质的诗人和诗作。
七、你如何评价现在的中国诗坛?
不太关注中国诗坛,只想尽己之力写好诗,做好与诗歌有关的事,目前我的事就是编好中国诗歌学会网站、公号,编好一年一度的《北漂诗篇》(2022年又多了一本《南漂诗篇》)。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中国诗坛一定很好。
八、请写出你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
1,语言。语言永远是诗歌写作的第一要素,语言不过关,再好的主题、再好的切入点也是浪费,语言是通向一首诗的重要途径。
2,勇气。勇气能够让一个人超常发挥,写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文本。
3,良知,亦可称之为底层关怀。北漂离开体制后,我更切身感受到体制外的艰辛,收获的每一粒粮食一定是自己流下的每一颗汗水换来的(有时汗水流了却换不来粮食),相对于旱涝保收的体制内,诗人要把眼睛望向这个群体,心里的天平要倾向这个群体,若有写作能力,手中的笔要书写这个群体。悖论的是,能写作的大都生活无忧,很难感同身受底层的不容易,即使感受到了但真正动笔也会有力不从心感,因此我们读到的诗作,能够写出底层生活的疼痛和顽强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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