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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潜心写好新时代官兵的强军故事
来源:文艺报 | 文清丽  2024年10月15日08:34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特别强调创作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文艺要热爱人民”。在我看来,作家创作的作品能否称得上“好作品”,要看它是否满足了人民的精神诉求与需要,是否写出了人类共有的情感,是否反映了人们的理想与精神。

回顾十年来的创作,我尽力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努力写出富有新意、深意的作品。我创作了长篇小说《从军记》,中短篇小说《花似人心向好处牵》《她从云上来》《二十一分三十五秒》《耳中刀》等,聚焦官兵在奋斗强军征程中的感人故事,获得了百花文学奖和《小说选刊》年度奖等。长篇小说《从军记》出版后,深受许多读者喜爱,央广云听播出后收听量达235万人次,不少官兵认为我写的就是他们,有些还要看续集,让我更理解了创作要“以人民为中心”。

参军三十八年来,我深深地意识到只有走进训练场,熟悉官兵的真实生活,理解他们的心声和需求,才能写出好作品。

十年前的一个夏日,我们五六位部队作家坐了6个小时的登陆艇,到了一个远离大陆、只有十几个官兵驻守的小岛上,与战友们座谈。一个小个子下士说:“我感觉好多作家写了那么多故事,情节挺曲折的,英雄形象也很高大,可是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了,我们渴望看到《士兵突击》那样的作品。”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这部作品,他回答因为许三多的人物真实,像他,像他身边的战友,他跟战友们都喜欢史今那样能对每个兵都充满爱心的好班长。他刚说完,另一位上士提到了我在军报上写的一个短篇小说,说那个文章写到有位女兵想家时眼泪打湿了妈妈寄的枕巾上的花骨朵的细节,他读后好一阵忘不掉。我明白了,贴着人物写,正是创作好作品的不二法门。

贴着人物写,首先要写得像。长篇小说《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女主人公苔丝为什么可爱、为什么值得同情,我认为就是因为哈代写出了苔丝的勤劳。作为一名农家女,挤牛奶是她谋生的手段,因而作者以大量的笔墨写了英国乡下的牧场,写了无数鲜活的奶牛,写出了牛奶工的生活质地。女主人公苔丝挤牛奶时,她紧紧地把太阳穴贴在牛肚子上,手柔和地挤着奶,表情肃穆,望着远方,想着心事。太阳照在她粉红的长袍上和白色带檐儿的帽子上,照射到她脸蛋的侧面。哈代之所以写得那么好,就是因为他熟悉笔下的生活,熟悉笔下的人物,你读着作品能闻到草的清香,牛奶工做奶酪的场景更是令人身临其境。就像曹雪芹熟悉大家族的生活,才能写出他们夜宴的座次,写出如何做茄鲞,写出碟子上的缠丝花纹、半新不旧的坐垫椅套——没有经历过,不会写得那么逼真。就是在作家这样细微而充满质地的描述中,我们爱上了作品,爱上了作品中的人,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

近十年来,军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兵员、新的装备、新的编制,都需要我们深入地去了解并熟悉。因而,我每次下部队,都会留神看、留心听,仔细观察每位官兵脸上细微的表情。他们的一次会操、一次点名,甚至床铺上贴的一句格言,都会让我俯下身去潜究。

前不久我到海军某部采访时,清晨起来,看到官兵宿舍前展板上写着“三肿三消,早上云霄”,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忙问一位打扫卫生的水兵,他“啪”地敬了个军礼,说:“报告,跳伞落地时,腿的冲击力特大,腿容易受伤。要承受这冲击力,就得练成铁腿。练的过程中,肿了消、消了又肿,直至腿上的肌肉全变成铁疙瘩为止。”这时,广播里响起了一首首军歌。我越听越觉得,听军歌一定要在军营听,要迎着微风,踩着装甲车的车辙,要闻着隆隆坦克的机油味,要看着冲天的棕榈树,要踩着红土,身边还要有在成排的器械上练体能的士兵。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听军歌,你才能真正体会到歌中唱的“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的确切含义。要理解新时代军人的职责与使命,须在夜晚,听着远处不停的射击声,听着夜航飞机的轰鸣声。如果看不到蛇迹,没有受过蚊虫成群的袭击,你仍没真正融进兵营,就不能理解训练中心大楼前的“全部工作为着打仗,全部精力向打仗聚焦”标语的真正含义。没有跟穿着泛白的迷彩服的官兵聊天,不知道他跑十公里跑掉的脚指甲,你就无法体会他内心的柔软与刚强。

采访结束,走在路边立着“部队训练路段,车辆减速慢行”牌子的乡间小路上,再瞧大街小巷里盛开的龙船花、羊蹄甲花、木棉花、凤凰花,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负重而行”。我就是在那时明白,要写出当代官兵的精气神,必须写出他与战位的血肉联系。

要写出官兵喜欢的作品,光有生活是不够的,还需多阅读,读书让我们更了解我们脚力和眼力达不到的地方。近几年,我读书倾向于重读经典,在优秀的文学传统中滋养自己。比如原先看《静静的顿河》时只看主人公葛里高里的家庭故事,忽视了他众多战友、房东、敌人在文中的作用;只看故事情节,不分析人物所处的历史背景;只在意文中的主要情节,而对顿河两岸四季风物、乡人割草钓鱼等细节,一晃而过——而这些才是构成这部世界名著多重声部的重要部分。同样,再读《战争与和平》,才发现我过去忽视了许多一晃而过的人物:大战前夕,小酒馆陪着官兵聊天的医生妻子,没有勺子,她便用手指给官兵搅咖啡;打仗胜利后的元帅,在庆功宴上,笨拙无措得连首诗都念不出来;队列中的一个鼓手,指挥唱歌的动作充满了力量……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人物,作者绝不忽视。这给我带来了启示:每个人都不是独立的存在,要写好新时代的官兵,不但要写好他,还要写好他的战友、他的家庭、他所处的集体,当这些细枝末节都清晰地呈现出来时,主人公的形象自然会跃然纸上,作品的广度和厚度自然也有了。这时官兵才会觉得你写的就是他们,而不是作者笔下那个苍白无力的程式化人物。

由此,我又想,我到部队采访官兵时,是不是还有因为自己当时的阅历、写作经验或认识不足而没有到达的地方?是不是我主观的表达没有更深地理解他们心灵深处的褶皱?就是在这样的反省中,我感到要真正走进官兵心中,路途还很遥远。我认为,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要写出当代军人的内心成长,力戒平面化、模式化、虚夸化;同时要紧扣时代脉搏,写出军人生活的质地与肌理。我现在创作的长篇小说即紧扣当下,写军媒人从传统媒体如何向融媒体转化的心路历程,首次把军中女记者放在故事中心,希望能把自己的所思呈现在作品里面。

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我希望我的笔能写出当代官兵的心灵史,讲好新时代强军新征程中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