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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寻找”何时了?——读南翔《寻找徐文龙》
来源:《芙蓉》 | 潘凯雄  2024年11月07日09:24

南翔是教授也是作家,其创作尤以短篇小说见长,四年前的一则《伯爵猫》就获得颇多好评。也正因为此,当《芙蓉》的杨晓澜嘱我为南翔即将面世的新短篇《寻找徐文龙》配点同期评论文字时,我便欣然应允下来。未承想,当我读完这个短篇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有点后悔自己的慷慨应允,其主要原因便是《寻找徐文龙》的故事以及由此欲表现的主题于我而言着实有点“老”,很难兴奋起来。

正在琢磨着如何给晓澜回复婉转地推掉这单活儿时,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南翔又不傻,他虽比我稍年长一点,但均属20世纪70年代末恢复高考后的“新三届”,在40余年后的今天,还要以此为题材做文章,难道就不明白那时的故事和欲表现的主题在今天都有点“陈旧”了吗?明知如此还要如此固执而为之,一定还有他自己的考虑与思量。那这种考虑与思量到底是什么?正是这样的“好奇”浇灭了我给晓澜回电婉拒的念头。

《寻找徐文龙》的故事不复杂:20世纪70年代,作品的两个主角雷小兵和徐文龙这一双“发小”一块儿毕业于铁路子弟学校初中,前者成了当地钢铁厂的一名炉前工,后者则入伍当了兵。在那个年代,比之上山下乡插队务农,这已然都是不错的选择了。殊不知两三年后被中止了十年之久的高考竟还可得以恢复,这双“发小”的命运也由此做了划分:当年的炉前工雷小兵考上了大学并在毕业后留校任教;而当了兵且做足了高考准备的徐文龙却名落孙山,转业到铁路机械厂当了一名维修工。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无论是当年的科举还是自20世纪初封建社会被推翻后的现代考试制,金榜题名和名落孙山并举本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然而,这双“发小”却由此渐渐失联,直到二三十年之后才得以重逢……

故事虽多少有些令人唏嘘,但毕竟又是30余年前的往事了。况且今日之高考已大不同于40多年前,南翔在今天何以还要执念于昔日的那张“旧船票”?

回想起40余年前被荒唐刹车的高考重新上道时,积十年之考生一起上考场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之场景,称其为“悲壮”绝不为过。那时的高校数量远不如现在之多、规模远不如现在之大,招生人数自然也远不如现在之众,况且那时能够称得上“自主”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一切皆需计划,“成者王侯败者寇”的两种命运就在那里明摆着,你别无选择。

而今40余年过去,高校增加了不少、招生规模更是扩大了许多,比之70年代末,升学率的大幅提升不言而喻。但中国毕竟是一个人口大国,无论如何扩招,终究还会存有一定比例的落榜生。尽管这些落榜生继续求学或工作的机会比之当年也不知要好了多少,但根深蒂固的“学而优则仕”传统观念、高考落榜生的焦虑乃至其他一些更极端的现象依然难以根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正是在一次校外讲座这个偶然的场合,雷小军才意外地从一位复读生家长那儿获得了徐文龙的线索,两个“发小”由此终得重逢。

时光荏苒,问题依旧:庞大的考生与家长群的集体焦虑、教育乃至整个社会对此认知的片面等,和40余年前我们那茬过“独木桥”时相比又有了多少质的变化呢?……在昔日之考生、今日之教师的南翔那里,每年六七月中高考升学季,他眼中所看到的依然是几十年那骨子里一成不变的考生与家长的“一根筋”的状态,依然是数以亿计的考生、家长及教师的集体焦虑。这些个“依然”或许就是南翔时至今日依旧要固执地写下这篇《寻找徐文龙》的全部缘由吧。

或许可以这样说,如果30余年前南翔写下类似《寻找徐文龙》这样的作品(当然彼时还不存在“寻找”问题),那只是出于作家职业的一种敏感;而在30余年后的现在,《寻找徐文龙》这样的故事依然可以在江湖上流行,更多的则是因其作者的一种执着。两相比较,或许无所谓高下优劣一类单一的价值判断,虽此一时彼一时,但只要存在的便会令人关注,更何况是作家这种职业所必须保有的敏感。价值取向虽各有侧重,但问题的核心却殊途同归:个人价值的自我实现之道从来就不是也不应该只有高考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