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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丹:怀念我的父亲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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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艺报 | 艾丹  2025年04月21日17:32

 

20世纪60年代,我们一家人在新疆准噶尔盆地的一个农场生活,周边是广漠的戈壁滩,白天可以望见天山,在夏季,山顶也是白雪皑皑。我们住在“地窝子”里,屋顶是个斜坡,上面有个孔洞,光线昏暗。农场没有通电,带玻璃罩的油灯很受用。白天父母去劳动,收工后,母亲做饭,父亲有时会在油灯下读书、做笔记。父亲早年曾赴法国自费留学,学习美术专业,住在巴黎,参与各类文艺沙龙的活动,推崇具有“现代主义”观念的艺术家、诗人,包括兰波、马雅可夫斯基、阿波里奈尔,基于天性,也试着写诗。法国待了三年,回国后,他在上海加入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因从事进步活动被捕入狱,从此结束了艺术生涯,专心于诗歌创作,一发而不可收。狱中所写的诗作,经友人推荐,发表在文化刊物上,广受好评,一举成名。父亲出狱后积极参与抗日救亡运动,佳作不断,辗转大江南北,奔赴延安,直至北平解放,加入军管会,参加了第一届政协会议及开国大典。

上个世纪50年代末,一家人远赴新疆,在小城石河子生活、创作。父亲下放时携带了一摞书籍,其中有常年翻阅的工具书,又厚又沉那类,有的已开线脱页,记得有《法语辞典》《罗马史》等。父亲曾对别人讲过,他想写一部史诗,他觉着中国的革命与罗马的历史相似。

“地窝子”的墙洞里放着书籍,其中有一本中法双语对照的唐代诗选,有一回,父亲翻到绘有李白画像的一页,举起了大拇指,还念了其中一首,说是以后要背诵的,一首听着悦耳、朗朗上口的唐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父母在新疆生活了近二十年,戈壁风沙在脸上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我14岁时,与家人回到北京。对于艰辛的岁月,父亲少有报怨,他说:“全当出生在这里。”有一年,他出国访问,在飞机上看见了天山山脉,他在一篇文章中说天山“向我露出和善的微笑”。

父亲睿智而宽容,幽默而朴实。他在诗中自白:“何必隐瞒呢——我始终是旷野的儿子。”回想一下,平时,我未曾感到过父母的压力,我不想上大学,他们觉得没什么,按自己的想法活呗。父亲半开玩笑地说:“混得不好,就回来,我养得起你。”有一回闲聊,我说自己感到无所事事,他说:“不着急,大器晚成。”随口而出的话,令我羞愧不已,至今也是如此。

人生的黄昏已至,面对夕阳,十分茫然,经历过诸多的欢愉与痛苦、得意与不堪、幸运与凶险。芸芸众生,漫漫长途,前方会有指引,有星光,有灯塔,有神祇,而引导我的是父亲的形象,因其走过一程文学之旅,汲取了美学的营养,因其明白了如何做人,如何在立场、观点、思想上守住底线,包括对古物的喜好,似乎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我时不时会取出父亲的遗珍,其实,此生最想收藏的是他的智慧与品格,扪心自问,上苍会如此眷顾吗?

我有一幅父亲的墨迹:“黎明即起,丹丹切记。”这一点我是做到了,已成习惯。每逢晴天,会看见启明星,看见朝霞,看到日出。一觉醒来,脑子里空空荡荡,有时会产生一些念头,比如,忽然想起了家父的只言片语,觉着应该做点什么。编纂一本图册,纪念父亲诞辰115周年,这一想法的敲定,正是在黎明时分。

(作者系艾青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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