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克家新诗《自由》写作时间考
新诗《自由》是诗人臧克家抗战胜利后写作的一首小诗,诗虽然短小,但意义非凡,多年来没有得到恰如其分的评价。《自由》相当一段时间处于湮没状态,未曾选入作者自编的任何诗选或诗集,其首次亮相在《臧克家集外诗集》(冯光廉,刘增人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4月):
自由/是指着肚皮/给它取的一个小名//你夸它/多美好/多乖/我就好像难产它的母亲/痛苦得不能再忍耐
此时,诗作并没有标明写作时间,只是标注了“原载一九四六年七月二十二日上海《侨声报》”字样。此后,此诗分别选入山东文艺出版社1985年4月出版的《臧克家文集第2卷诗二集(1944-1984)》和时代文艺出版社2002年12月出版的《臧克家全集第2卷》,来源均为“辑自《臧克家集外诗集》”,与《臧克家集外诗集》不同的是,诗尾未再标明发表出处,而是增添了写作时间:“1946年夏。”
以上述标明的写作时间为依据,诗评家江锡铨曾在《从〈生活〉到“生活”独特的旋律与永恒的主题——建国前臧克家诗歌创作论》(初载《中外诗歌交流与研究》1990年第1期;选入《时代风雨铸诗魂臧克家文学创作评论集》,作家出版社1996年3月)一文中如此评价《自由》等诗作:
1946年6月,国民党反动政府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解放战争全面爆发。1945年,臧克家写下了《问答》《枪筒子还在发烧》,忧忧忡忡又是毫不掩饰地预见了内战的不可避免。在全面内战爆发之际,他又以一首题为《自由》的小诗,曲隐地抨击了国民党反动派挑起内战,使他们允诺的民主自由胎死腹中,而人民的身心却受到更酷烈的折磨,“我就好像难产它的母亲/痛苦得不能再忍耐”。
遗憾的是,江锡铨以编年史的眼光审视诗人臧克家的作品,在涉及《自由》这首诗作时,被标识错误的写作时间误导。1946年7月22日,《自由》发表在《侨声报》“文学周刊”,并未标注写作时间。当时这个副刊的编辑是“(陈)流沙”,和臧克家是老友,经其介绍,臧克家于次月12日起担任《侨声报》“星河”周刊的编辑,“星河”副刊新诗所占篇幅很大。
因为缺乏实证,目前只能推测,《臧克家文集》和《臧克家全集》在编辑《自由》这首诗作的时候,并不掌握诗作的写作时间,而是按照发表的时间,推断出写作时间:“1946年夏。”毕竟臧克家是多产作家,让他回忆并确定一首几十年前创作、仅有八行的小诗的具体写作时间,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只能推断一个大概时间。这么一个推断,把这首新诗史上极具预见性作品的写作时间至少延迟了大半年。
我在几年前浏览民国报纸副刊的时候,曾在1945年12月12日上海《时事新报》副刊“青光”发现臧克家的《自由》,当时略加查询,发现此诗已收入《臧克家文集》和《臧克家全集》,便没有深究。最近再次读到此诗,多看了几眼发现,此诗的《时事新报》版和《侨声报》的版本略有不同,兹录入如下:
自由,/是指着(原文“着”作“无”,当是排版错误,按照语义修正)肚皮/给孩子起的一个小名。/你夸他/多美好,/多可爱,/夸一遍,又一遍,/就像难产他的母亲,/我痛苦得不能再忍耐!
两相对照,可以发现除了标点符号、分段及个别词句的修改外,最大的不同,是《时事新报》的版本为九行诗,比《侨声报》八行的版本多出“夸一遍,又一遍”这么一行来。不过,诗的主旨相同。
《时事新报》版的《自由》同样没有标明写作时间,不过,综合诗的内容以及当时诗人臧克家尚在重庆,稿件邮寄、报纸发稿、排上版面都需要一定时间等等因素考虑,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可以确定在1945年9月到11月之间,比现在标注的写作时间至少提前了半年以上。
在国民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之际,臧克家以诗人对时局的的高度敏锐和洞察力,深感自由民主诞生的艰辛和不易,把无法忍耐的痛苦形象地诉诸诗句,写成《自由》。《时事新报》版独有的“夸一遍,又一遍”诗句,更符合抗战甫一胜利,人民对自由民主极度渴盼的情境,而《华声报》发表《自由》,这个句子被删除,实因环境已经发生巨变——国民党政府许诺的自由民主胎死腹中,内战全面爆发,期待改变的人民早已认清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