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琪《外婆变成了麻猫》:从“好奇”“好玩”到“好想哭”
“生命树”系列童话《外婆变成了麻猫》《妹妹去了虫子国》是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慈琪最近两年的代表性童话作品,标志着她童话创作的新高度和现实主义转向。两部作品都以“变身”为想象抓手,用“离家—归家”的故事架构,通过幽默轻巧的叙述腔调,完成对亲情、生命、衰老、接纳、成长等重大命题的思考。其中,《外婆变成了麻猫》创作中的“颠倒”艺术表达,给童话带来了让人惊艳的表现力和深沉的感染力。
《外婆变成了麻猫》讲述的是女孩一朵的外婆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失忆的老人一不开心就会变成麻猫。外婆因被冷落和批评而变成了猫并离家出走后,一朵和外婆踏上了一段特别的旅程。“变身”与“变形”的设定在西方现代派文学中并不新鲜,中外童话创作中也有不少此类佳作。如何“变”出新意、“变”得充满童趣,这是对写作者的挑战。《外婆变成了麻猫》中变身的新鲜之处在于将“外婆”与“麻猫”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形象结合在一起,故事中其他三位老人与鹦鹉、老牛、兔子之间的变形,都分别暗合着各自病症的特征,也因形象的趣味化、两者之间性情上的相似性和外形上的反差感给小读者带来了游戏般的吸引力。
某种意义上,童话是一种“颠倒”的艺术,“颠倒”意味着对“正常”的变形或颠覆。在这个故事里,老人因病被困在幼儿状态。从孩子的角度看,这种特殊的病症引起的健忘、不可理喻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适和困难。孩子与老人一起历险的情节,帮助他们完成从“被守护者”向“守护者”身份的转换,让他们学会自立与承担。故事中,魔法师老鼠、贸易商人大青蛙可以给孩子们提供帮助,让祖父母们脱离当下的混乱,进入安稳的睡眠,或是如提线木偶一般地活着。孩子们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这是一个挣扎的过程,也是成长必经的阵痛。童话结尾,一朵耐心地哄生气的麻猫外婆回家,她用调侃式的歌谣逗外婆开心,像成人对待无理取闹的幼儿那般。经历过共同的历险之后,“一朵们”完成了蜕变,“麻猫们”也放下了戒备。这种颠倒中的成长与以往的儿童文学相比,显得尤为特别。
每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背后都有一群痛苦而无力的家人。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说,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复杂、更漫长的状态:难以治愈,却又不会迅速夺走生命的疾病。如何面对衰老、疾病,如何照顾患重症的老人,是一个社会性的话题。在写作《外婆变成了麻猫》前,慈琪曾写过短篇幻想小说《外婆过了保修期》,从机器人老化的角度探讨失忆、痴呆的话题。到了《外婆变成了麻猫》,慈琪找到了更儿童化的表述方式,以儿童视角切入,让这个沉重的话题变得轻盈而丰满。这种处理表现在两个层面的和谐上:一是现实部分的真切可感,二是想象世界的夸张有趣。现实部分即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生活和状态,经由一朵的视角,得以真实细腻地呈现。而这些呈现都巧妙地揉进了想象,以“外婆一生气就变猫”的设定,将想象空间和现实空间连接起来。荔枝山的仙婆离枝作为民间故事里的人物,在童话中成为推动故事发展的关键角色。在仙婆的指引下,一朵带着外婆离开树洞,踏上下一轮旅程。这一想象连接的是现实里外婆给小时候的一朵讲故事,也是祖孙之间温情的现实表达。两者紧密关联,显示出作者驾轻就熟的写作技巧。
不论是诗歌还是童话,慈琪的创作都表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儿童感,一种轻松、幽默的叙述腔调和处事智慧。这个特点在《外婆变成了麻猫》中得以延续,书中的童言、童行、童趣俯拾皆是,在整体的探险框架、曲折的故事走向、细腻的情感处理等方面也都以儿童视角切入。整个故事中,轻盈与沉重、欢笑与伤感、微小与壮大、游戏与真情等审美体验贯穿在行文中,构成童话丰富的层次感与丰满的立体感,令人回味悠长。
无疑,每一部好的作品,都要融入个体的生命体验。童话创作更是如此,需要在遵循一定的逻辑规则的前提下,注入写作者的真情实感。在《外婆变成了麻猫》的写作中,慈琪撷取自己生命里的特别体验,书写自己熟悉的、深爱的人和事。我曾听慈琪讲过她和外婆的故事,讲过她的无奈和心疼,知道她非常爱猫,常年与猫相伴,还收养了多只流浪猫。这一次,借助童话,慈琪以自洽的、新奇的、动人的、平和的方式,把她珍爱的人和心爱的猫融为一体。最终作者以平实深沉的爱铺底,用举重若轻的表达,带领读者完成了从“好奇”“好玩”到“好想哭”的阅读过程。
(作者系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编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