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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学的方式致敬英雄 ——关于《远去的白马》的文学对话
来源:中国民族报 |   2022年02月08日16:23

军旅作家朱秀海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远去的白马》,以解放战争为背景,通过经历了浴血奋战、为新中国诞生立下卓越功勋的支前女英雄赵秀英的传奇故事,去透视战争和历史,以诗性的笔调和咏叹的激情,塑造了一系列无私无畏、信念坚定、生动饱满的共产党人形象。

本书根植于真实的历史故事,以清醒客观的文学立场审视历史的复杂与真实,歌咏人性的善良和崇高, 被认为是一部有分量、有思考的军事文学作品。

朱秀海,出生于河南省鹿邑县王皮溜镇一个满族农家,曾先后在武汉军区、第二炮兵和海军服役,两次参加边境作战,1978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音乐会》《波涛汹涌》、长篇纪实文学《赤土狂飙》《黑的土 红的雪》、电视剧本《乔家大院》《军歌嘹亮》等。为创作《远去的白马》,朱秀海历经13个月、采访了130多位战争亲历者,这也让作品呈现出人物丰满、气势宏阔、意涵隽永的艺术特色。

近日,本刊编辑部特邀中国人民解放军火箭军原政治部副主任、著名文学评论家张西南与朱秀海进行对话,以期了解作品背后的创作故事,以及他们对军旅题材文学作品的见解。

回到人民立场 书写真实的中国革命史

张西南:2021年是建党百年,一匹如“飘雪”般俊美的白马带着历史的雄风向我们飞奔而来,和它一起的还有一位穿过战火与硝烟、身手不凡的革命大姐——赵秀英,她飞身跃马、踏破关山,披着一身征尘,领着我们进入中国革命战争的英雄画卷。《远去的白马》这部作品,带着乡土味、火药味和人情味,还原了有温度、有深度、有厚度的战争年代面貌,集大俗大雅大智大美于一身,是军事文学领域难得一见的优秀作品,你怎么想到要写这样一部作品?

朱秀海:2003年,我接受为一位老首长写传的任务,从到胶东地区采访的第一天,我便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过去我以为我对这段历史是熟悉的,但真正开始接触那些老英雄时才知道不是。更多的历史,尤其是其中的人物、细节,我不仅不知道,而且难以想象。

后来,我有意扩大采访范围,从黑龙江到海南,采访时间持续了13个月,从最初采访一个人拓展到采访一个团,又从采访一个团发展到采访这个团的一位编外女英雄,也就是作品中赵秀英大姐的原型人物。当时,我并没想过要写什么,就是被这段真实的历史感动,觉得应当更多地去了解。因为他们不止是英雄,他们的人生就是最真实的中国革命史。

张西南:作品还原了一段真实的历史,书写了一群人民英雄。37团和赵秀英大姐本着对革命和解放的朴素信仰,走上了人民革命战争的战场,为中国革命胜利立下了大功。正像你说的,这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中真实的部分,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在这种意义上,《远去的白马》的创作就是回到了人民的立场、历史真实的立场,也是回到了革命者的立场,这是难能可贵的。

朱秀海:如果我们真正了解中国革命战争史,哪怕对像37团这样一个英雄团队的战斗史有所了解,你马上就会明白,我们的国家是人民创造的,是人民英雄创造的。只有回到人民的立场,才能写出真实的中国革命战争史。人民英雄和他们的奋斗、牺牲,就是这部中国革命史中最真实的主要景观。

浸透真情真爱 “感动的开始就是理解的开始”

张西南:《远去的白马》以赵秀英大姐的沧桑人生贯穿始终,把人物的悲欢离合写得荡气回肠,浸透真情的内容让作品充满了艺术张力,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感动,还有长久的思考。这个人物连同那匹充满诗意的“白马”,让那些我过去认识的、被尊称为“大姐”的老革命仿佛重新出现在面前。

朱秀海:在我了解的中国革命史中,一支队伍里能有一位让众人敬仰的大姐是一件幸事。她们让队伍有了凝聚力和感召力,关键时刻,她们甚至会成为维系人心、决定战斗成败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张西南:本书还有一个特点,你写了战争中和战后两个时期的赵秀英大姐。在战争中,她总是以冲锋的姿态与生死同行,形象质朴粗犷,英武豪放,有勇有谋又充满传奇色彩,让人印象深刻。而革命胜利后,她在人生中遭遇了离乡背井、骨肉割舍等,但不管经历了多少曲折艰难,她永远保持一名共产党员的初心。这一文学叙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朱秀海:“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在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的《白马篇》气壮山河,用在赵秀英大姐身上一点也不为过。赵大姐这个人物的原型是我在采访中发现的,我后来一直向她的老战友们追问她的故事。他们对她的描述越深入、越细致,我受到的震撼就越大,在熟悉大姐战争年代的形象之后,她后半生的形象就更让我激动。也有朋友问我这部分是不是真的,我对他们说,只要你走进胶东,走进沂蒙山老区,就会发现,像赵秀英大姐这样的英雄比比皆是。她们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革命胜利后回到家乡,藏起军功,和我们初生的共和国、和人民一起,继续承担新中国成长过程中的艰难困苦。

对于那个年代受的苦,她们有自己朴素却也令人动容的理解:新中国是中国革命队伍打下来的,无论多艰难,都要和全中国人民一同扛起来。谁来带头扛?当然是她们这些回到故乡、农村、基层的共产党员。她们当初入党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今天也不是,一生都不是。

张西南:在这部作品里,你将自己擅长的、抒情的笔触写进战场中,这一表现比过去更加娴熟。你像写诗一样将大姐如同深潭般的内心世界,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地写了出来,大姐的形象被描述得血肉丰满。而白马的意象,也寓意大姐心中对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大姐和白马,一实一虚,前者战斗在血与火之中,后者飘逸在云天之上,有了后者,大姐的一生也被赋予了诗意,她的英雄形象就变得圣洁而充满光辉,让读者在感动中得到安慰。这种虚实相生的写法,你是怎么考虑的?

朱秀海:无论是赵秀英大姐,还是书中37团的英雄群像,怎么去写的问题我还真没有刻意想过,因为我笔下流出的就是他们在我心里珍藏已久的形象。也许是经历了太久的酝酿、太多的发酵,从最初的感动到拼命去理解他们,这中间不会有过不去的关卡,感动的开始就是理解的开始,到了合适的时机,剩下的工作就是将他们写出来了。

当然,写作的过程是又一次感动和理解的过程,是又一次在心中为不断凋零的他们歌唱的过程。既然是歌唱,大姐和37团的英雄们就是歌词,白马就是音乐的主旋律和全部的和声。

尊重历史、敬畏英雄 坚定立场和革命情感是创作之基

张西南:这些年我一直关注你的军旅文学作品。作为一名部队培养的军旅作家,你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坚持写军队、写战争、写英雄。长期的创作实践让你对战争和人生的思考越来越深刻,眼界越来越高远,胸襟也越来越开阔。另外,你自己有两次参战的经历,或许也直接影响了你的文学创作。

朱秀海:这种影响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对人生观、战争观、英雄观的影响,另外就是对写作很具体的影响,包括熟知一些战例,一场战斗怎么打,怎么使用武器等。当然影响更深的还是前者。就我的参战经历来说,战争从不会照着战前指挥员设定的方案去打,严格说起来每一场战斗对于敌我都是遭遇战,这个时候看的就是谁更愿意为自己的信仰牺牲,在最艰难的时刻,谁最有勇气扛得住,然后才是战术和武器等因素。所以,真正的英雄往往都是像赵秀英大姐和37团的英雄们一样,无畏无惧。

张西南:虽然你常说真实是创作者最强大的武器,但我以为,有了对真实历史的了解,还需要感动和热情,才能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这里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立场和感情。

就这部新作来说,赵秀英大姐虽说也有人物原型,但你并没有拘泥于某一个具体人物来写,而是依据你对很多革命大姐的了解和认知,再经过十几年的沉淀、提炼,终使她们成了赵秀英大姐这个典型人物。我相信,没有坚定的立场,没有对中国革命史和那一代老英雄的深厚感情,今天你是写不出这样一部作品的。

朱秀海:是的,我一直认为,参军后能先后加入两支战功赫赫的部队是我的幸运。我生活在人民解放军这样一个大熔炉里,从当新兵就开始接受那些当年从东北打到海南岛的老英雄的熏陶,包括一些老首长的耳提面命,这些对我的人生观、文学观有深刻的重塑意义。

有一句话叫做军人不是天生的,但是我也想说,中华民族能够从存亡危急之秋到重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绝不是凭空而来的。无数像赵秀英大姐和37团那样的人民英雄,当年抱定为国赴死的决心,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创造了新中国,才有了今日之中国。无论作为一名晚辈军人还是一名作家,我都觉得没有任何理由不对他们表达自己永远的怀念和崇敬。在这方面,立场和感情不但代表着个人的心情和价值观的选择,更代表着对历史真相和革命先辈的尊重。